陆临渊当初之所以投君伦的简历,就是奔着“刑事诉讼”这块金字招牌来的,只是连他自己也没想到,入职后的第一个案子就是耸人听闻的“投毒案”,而双方当事人更被连日来的网络骂战炒成了半个“网红”。
不过网红也好,小透明也罢,该走的流程总是免不了。两天后的上午,陆临渊跟着薛兰泽来到临江市第一看守所,会见本案的当事人——“4·14茗笙会所投毒案”犯罪嫌疑人,韩英。
陆临渊对看守所并不陌生,当初2·13肇事案事发后,他就曾以嫌疑人的身份入住其中。如今故地重游,陆警官脸上不动声色,从踏入看守所大门的一刻,后背肌肉却不易察觉地绷紧了。
薛兰泽若有所觉,回头看了他一眼:“不适应?”
陆临渊有些矜持:“嗯……还好。”
薛兰泽笑了笑:“那就好,不然……”
陆临渊脚步微顿,直觉她后半句没好话。
果然,就听薛大律师笑眯眯地说:“……如果一个人怕水,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人丢进游泳池里,作为刑辩律师,进出看守所是免不了的,要是陆队不适应,我只能把看守所的照片打印出来,贴满卧室墙壁。”
陆临渊:“……”
这么损的主意也只有姓薛的能想出来。
不过这样一来,陆警官的注意力被分散,连带着重游看守所的不适感也消退了不少。意识到这一点后,他若有所思地盯着薛兰泽的背影,有那么两三秒光景,几乎以为对方是故意的。
一个声音不期然的在脑海中浮现——她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陆临渊虽然不苟言笑,却不是真的冷心冷肺,这些天来,薛兰泽对他的照顾都被他看在眼里。正因为心知肚明,陆支队才想不明白:薛兰泽有必要做到这份上吗?
如果说,薛兰泽接下案件委托是出于同情和法律人心中的信仰和公义,聘请陆临渊当助理是看重他作为刑侦人员的专业素养,那么以低廉的房租提供住处、上下班免费接送,一日三餐、日常开销都一手承包,乃至时时关心他的胃溃疡和低血糖,连点外卖都按照他的喜好来……
陆临渊就是对人情世故再不敏感,也该意识到,这绝不是上司对下属的态度。
但是光凭这一点,并不能做出“薛兰泽别有所图”的有罪推论——也许人家就是这么个性格?表面上利字当头、万事不走心,其实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热心肠,见不得别人受苦,只要力所能及,总想尽量伸长胳膊,替身边人担下苦难和风雨。
这个猜测不是没有道理,毕竟薛律师对小王助理也是这么关怀备至、体贴入微。有这么一位“正宫皇后”在前,倒显得其他“磨人的小妖精”没那么显眼。
正胡思乱想中,只听前方“哗啦”一声,会客室的门打开了——
陆临渊收敛心神,抬腿往里走,走到一半忽然发觉不对劲,猛地回过头,就见薛兰泽抱臂倚在门框上,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陆临渊:“……你怎么不走?”
薛兰泽勾了勾唇角:“陆老师,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要不您一个人把活都干完了?”
陆临渊:“……”
无意中抢了“顶头上司”风头的“陆老师”有点尴尬,往旁让了半步:“你先走吧。”
薛兰泽拿着架子,直到“陆老师”做沉痛悔悟状,才“勉为其难”地接过主动权,在看守所民警好奇八卦又略带不耐的目光中,坐到嫌疑人对面。
“咣当”一声,会客室的门重重带上,对面的女人像是吓了一跳,猛地震了下。
这一次,陆临渊终于想起自己作为助理的职责,不必薛兰泽吩咐就摊开笔记本。主场的薛大律师收敛了私下相处时的四六不着,神色温和中透着职业化的正襟危坐:“钱英女士吗?我叫薛兰泽,受您女儿钱思颖女士的委托,担任您的辩护律师。”
阴影深处的女人颤巍巍地起头,脸上涂抹出浓重的暗色。单从外表看,她确实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从骨子里透出怯懦和自卑,坐在衣冠楚楚的“精英人士”面前时总是忍不住地缩脖端肩,恨不能将脑袋夹在两腿之间。
“请律师……要花很多钱吧?”她小心翼翼地嗫嚅道,“我女儿……她还好吗?她哪来的钱?”
“这些您不用管,只需要将注意力放在案子上,”薛兰泽双手相扣,十指交叉在一起,“能说说具体是怎么回事吗?”
钱英头埋得更低,说话夹杂着口音,几乎分辨不清:“我……我都跟警察说了,你去问他们吧。”
事实上,薛兰泽介入案情的时机有些晚,侦查工作已经结束,卷宗正移交检察院准备审查起诉。而警方之所以能在短短半个月内完成案件侦破,是因为本案的嫌疑人——钱英出乎意料的配合,几乎在警方锁定嫌疑人的第一轮审问中,就痛快承认了。
“是我做的,”钱英的声音越发低,“我都承认了,没什么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