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未停,同时间一起跨越最喜庆的新年。
孟爷爷在重症监护室躺了三天,凌晨时分,起伏的心肺监控线降为一条直线。
孟家人在病房外几度崩溃,孟予沁坐在墙角哭得没了力气。
记者们成群蹲在外头,拿到死亡讯息之后当场打开笔记本撰写新闻稿,谁都想抢头条。
陆哲淮倚在墙边一片略微昏暗的地方,低着头,意识一片空白。
直到走廊上响起仓促的脚步声和拐杖声,他抬头,一巴掌落到他脸上。
他几乎失神,清醒过来后,又一股力量拽着他的衣领将他扯到病房门前。
“跪下!”是伯外祖父的声音。
大家都赶了回来,而陆哲淮就是那个众矢之的。
众人都盯着他,他挺直脊背就是不跪。
伯外祖父暴跳如雷,举起拐杖对着他的膝弯一记狠击,他顿时失了力气,两只膝盖重重砸向地面,再也站不起来。
看着这一幕,孟予沁红着眼眶呆滞许久。
“大伯!”秦芸慌忙赶过来,想将陆哲淮拉起来,“外面就是记者,您不能让他这样!”
伯外祖父一把将秦芸推开:“都是你惯出来的!让他人不人鬼不鬼!”
陆哲淮眼神空洞地跪在地上,耳边纷争不断。
那一刻,二十多年累积下的叛逆与压抑,让他脑子短路,说了一句后悔至今的话——
“孟爷爷本来就会去世。”
“时间早晚罢了。”
话音落下,后脑一阵剧痛。
那根拐杖直直朝他头部砸来,他连上半身都无法挺直,整个人昏沉地趴跪在地上,最后一丝尊严在众人面前丢失殆尽。
凌晨过后,陆哲淮在家中院落跪了整整一夜,落了一身的雪。
而他身上只有一件宽松的深色薄衫。
最后他昏倒在雪地里,楼晟急得看不下去,立刻将他扶起来带回家里。
陆哲淮醒来之后连着几天高烧不退,话都说不出来。
在他的银行卡被冻结的前一天,他用纸笔写下一句叮嘱,让楼晟把卡里剩下的钱全部转给盛栀夏。
小姨一家知道这件事之后,陆哲淮的表弟忽然不怀好意地跟秦家人说,他知道那个女生,也就是盛栀夏的名字和信息。
于是,陆哲淮第二次下跪,是在母亲面前,求长辈不要迁怒于她,她还在上学,一切与她无关。
众人骂他“自私自利”、“不孝子”、“白眼狼”。
其实他可以像楼晟说的那样,跟孟予沁演一场戏,让孟爷爷安心合眼。
可是他演下去的结果不是获得一条后路,而是断了自己的后路,一步一步落入预设好的陷阱。
家中长辈最擅长用伦理道德作为压迫的手段,他每往前走一步,就会失去一个为自己解释、为自己选择的机会。
到那个时候,两只脚都踏入了围城,法律与道德意义的联结锁链双双套在他身上,他必然无法逃脱。
后悔过吗,他后悔过。
但后悔的不是他的选择,而是老人家的逝世。
看着孟爷爷遗体的时候,他对自己有强烈的恨意,从未想过会酿成这样严重的结果。
但事情已经无法重来,假如重来一次,假如他选择一个孟爷爷不在场的时候告知一切,结果或许也是一样。
他会以一种更加温和的方式被控制,更加缓慢地走入那条处处是枷锁的道路。
一月中,伯外祖父派人把他送回纽约。
在距离她最近的地方,他被软禁了三年。
而地点,在他原先为盛栀夏准备的、二人从未住过一天的独栋里。
他知道这是伯外祖父刻意为之,要让他彻底受惩。
每一天,院外有深肤色的男性轮流看守,他一步都踏不出去。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房子里装了无数个网络信号屏蔽器,他能使用的,只有一部未联网的笔记本,还有一台随时会被监听的座机。
明明她就在离自己半个城市以外的地方,但他无法见她。
他用座机给她打了一个电话,没有出声,她不知道是他。
于是他再打过去时,已经完全打不通。
陆哲淮原以为最多半年,他们怒气消了就会将他放出去。
但直到年底,他依旧被关在那个地方,与社会完全脱节。
有人做过实验,假如一个人被关在压抑的地方足足十四天,精神就会崩溃。
而他待了一年,意识已经开始混乱。
有时候他会产生幻觉,看见院子里的草坪上,盛栀夏与一只小狗玩闹,回头时叫他的名字,笑着对他挥手,让他过去。
而他真正走过去的时候,那里什么都没有,脚下的草坪也早已干枯,踩上去有极其干燥的声音,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