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娡和张青生心中都是又惊又怕,皇帝这话似乎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难道皇帝早就觉察出了什么。
张青生赶忙跪下,叩首道:“微臣不敢有别的意思,微臣是担心陛下的身体。”
皇帝道:“朕非贪生怕死之人,张太医如若再推辞,就是抗旨不遵了。”
张青生不敢再说什么,忙应道:“微臣遵旨。”
说了半天话,皇帝又累了。王娡和张青生赶紧退了出来,王娡问道:“张太医,陛下所说的,你可有办法?”
张青生答道:“办法是有的,只是冠礼仪式之后陛下怕是也就登天了。”
王娡屏住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默默地点点头,然后就去给皇帝做鲜花饼去了。
她手下揉着面团,说不清的情愫在身体里交缠流淌,往事的片断萦绕在脑间。
她想到了和皇帝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想到了他们的初夜,想到了他们第一个孩子诞生的那一刻,甚至也想到了他们之间隔阂最深的那段日子。
时间流淌的真快啊,物是人非,恐怕是她此时此刻最痛彻的感触了吧。
外面的秋雨淅淅沥沥,没有要停的意思。未央宫笼罩在阴绵的秋雨中,给屋内的人儿平添了许多忧愁。
皇帝数着雨声滴答,仿佛雨声停了,他的生命也就止息了似的。他虽无惧生死,在这一刻也是害怕的,他感受到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也感受到了无边无际的孤独。
此时此刻,他好想回到母亲的怀抱啊,像婴孩那样,偎倚在母亲的怀抱里,听母亲讲睡前的故事,听母亲唱代国的安眠曲。
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的这种呵护和关爱就渐渐地少了,以至于后来这种爱都给了他的亲弟弟刘武。
他不得不承认,母爱是伟大的,也是偏心的。自从有了弟弟,母亲的爱就鲜少分给他了。
可是,到了生命的最后,他最信任的人恐怕还是母亲。他手里紧紧攥着虎符,反复摩挲着,是时候交出来了。
就在他想吩咐秋来去请太后时,太后拄着拐杖走进来了,昏暗的室内,只有烛光如明星闪耀,照亮太后一张写满故事的脸。
皇帝竟然在这一刻流下眼泪。太后坐到他身边,去摸寻他的脸,他的手,忽然她摸到了眼泪,她的手止不住颤抖,声音也开始哆嗦,“启儿啊,你怎么哭了?”
皇帝握住太后的手,不让这双手离开自己的脸颊,眼泪流的更凶了,哽咽着道:“母后,皇儿没哭,皇儿看见您高兴啊。”
窝在太后眼中的泪再也忍不住,终于流了下来。半晌,太后说道:“母后知道,母后都知道,母后的启儿是想母后了。”
皇帝抑制不住悲痛,整个人痛哭起来。他是一个不轻易流泪的男人,这一刻是怎么了,竟然像个小孩子受了委屈一样,就是想哭,想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但,无论他是不是皇帝,无论他活到多大年纪,说到底,他在母亲面前永远都是孩子啊!
哭了好半天,母子才都止息了眼泪。还是窦太后先开口,“启儿啊,你恨母后吗?”
皇帝心中微痛,“母后为何这样问?”
窦太后叹了口气,“有些话,母后还是得让你知道了。你是母后的第一个孩子,母后生你那年是母后到代国的第一年,刚刚脱离了噩梦般的汉宫,又到了举目无亲的代宫,你知道吗,那时候的母后很怕很怕。
母后那时唯一的想法就是希望自己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所以当你降生时,母后真是得了莫大的安慰。有了你,母后在代宫就有了指望和倚靠!
后来,你渐渐长大。你比一般孩子聪明,你最早学会了说话,母后当时好高兴啊。有几天,母后生病,就把你交给当时的代王后看管,不过几天的光景,母后病就好了,你又回到母后的身边,母后盼望着你重新喊母后一声‘娘亲’,可是……”
说到这里,窦太后停顿下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脸上尽是无奈的伤痛。
皇帝忙问:“皇儿是不是没有喊母后‘娘亲’,惹母后伤心了?”
太后哽咽了一下,说道:“你要是不喊母后也还罢了,母后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时你扭着头倔强地说‘代王后才是我的娘亲,你不是我的娘亲’!”
皇帝听了,惭愧道:“皇儿那时真是个小混蛋,怎么能说出这么混账的话来,母后当时一定很生气吧?”
从前的光景似乎就在眼前,太后悲叹道:“母后那时年轻,乍然听你说了这样的话,一时间怎么能受得了?母后当时不只是生气,更多的是伤心。
母后不明白,才几天的时间,你怎么连母后都不认了呢?所以一怒之下,母后就打了你一巴掌,你哇哇大哭啊。母后打了你,也后悔,可是,当时母后的心是乱的,母后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件事。
母后打了你之后,你就更加不理睬母后,整日只想着往代王后那里跑,与母后日渐疏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