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娡咽了咽泪水,勉力笑道:“陛下在想什么,臣妾猜不到。”
皇帝道:“这几天,朕忽然想起了你刚到朕身边的那些日子。那时,朕还是太子,你是朕的贴身侍女,朕那时最喜欢看你的眼睛,你的一双眼睛很特别,是那样的迷人温柔,却也让朕看不透。你的那双眼睛里,总是充满了淡淡的隐忧,朕不知道你的隐忧是什么,朕那时好想帮助你,却不知道该怎样帮助你。后来,朕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你的眼睛里总充满忧愁,可是,朕知道了原因后,朕一点儿都不开心,一点儿都不开心,不,准确地说,朕不是不开心,朕是伤心,朕是愤怒,甚至朕曾动了杀心,朕想杀了那个男人!尤其知道了他曾经对你的那些伤害,朕真想一剑杀了他!但是朕不能这么做,朕怕你伤心啊,因为他毕竟是那个孩子的父亲!”
猛然间,王娡的胸口就像被大锤击打一样!这件事,曾经是她和皇帝之间最深的隔阂和裂痕,到现在她都不晓得这道裂痕有没有抹平,皇帝乍然提到此事,让她不知所措。她本能地一遍遍哭着喊道:“陛下,陛下,陛下………”
皇帝苦笑道:“不要哭,朕见不得你哭。朕不后悔当时没有杀了那个男人,但有一件事,朕很后悔。还好,现在还可以弥补,这是朕走之前,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皇帝哆哆嗦嗦从身畔掏出一块绢布,塞到王娡手中,说道:“原谅朕,到现在才告诉你!如果有来世,朕一定要早早地遇见你,在你遇见其他男人之前就遇见你,来世让我们做一对普通夫妻,一生一世只有我们两个人!”
王娡将绢布打开了,上面赫然写着她失散多年的女儿金俗现在居住的地方。
原来,金俗还活着,她的女儿还活着!皇帝替她找到了女儿,将住址亲手交到了她的手中。
他居然替她找到了她的女儿,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这又千真万确啊!
王娡含泪抽噎道:“陛下,谢谢你!谢谢你!”
说完这一句,王娡就感觉皇帝紧握着她的手缓缓撒开了,缓缓撒开了,而且是永远地撒开了。任由王娡怎么呼喊,皇帝都听不见了。
西汉第六位皇帝刘启就这样走完了他的一生,享年四十七岁,在位十六年。
窦太后极为哀伤。她一生中最让她骄傲的两个儿子都先她而去了,白发人接连送走两位黑发人。深宫中风霜刀剑的磨砺,早已让她学会在众人面前隐藏情绪,喜怒哀乐不行于色。
灵堂设在宣室殿的主殿,文武百官和后宫妃子皆披麻戴孝,哀哭不止。窦太后一脸端严,这让她看上去格外的镇静和处变不惊。
现在人人看太后的脸色行事,唯有尽情的哀哭才能表示他们的赤胆忠心。祭奠毕,窦太后缓缓转过身来,吩咐秋来,“宣读先帝遗诏!”
老太太虽然是七十岁的人了,声音依旧响亮,只她这一句,殿内的哭声便渐渐地止住了。
秋来高声宣读道:“朕三十岁即皇帝位,夙兴夜寐,一日不敢忘先祖重托。然生死有命,唯社稷至重,皇太子刘彻可于柩前即皇位,朝政有不决者奏请太皇太后!钦此!”
遗诏简洁明了,一看就是皇帝亲笔书写。一众人听得明明白白,太子继位,太皇太后听政。
有几位大臣暗暗舒了一口气。太皇太后虽是妇人,却见解不凡,手段凌厉,他们打心底还是服气的。至于这位年少的小皇帝,聪明是聪明,未免乳臭未干,这些老家伙多少还有些倚老卖老的意思。
殿内还有一个人,却与这些老臣们的如意算盘大相径庭,这个人就是小皇帝的亲娘舅田蚡。
这一日田蚡盼望了许久,他外甥的前程就是他的前程,他姐姐的命运就是他的命运。他的母亲臧儿最具冒险精神,也最擅于赌注,这一点他秉承了母亲的天赋,更主要的是,他们赌赢了,赌赢了,未来他就可以大杀四方。
朝臣们的表情都落在刘彻眼里,一个个的小心思小算盘都没能逃过他的法眼。他在不动声色地观察他们,观察他们哪一个可用,哪一个不可用,哪一个堪重用,哪一个不堪重用,因为他打的可不是小算盘,他谋划的是一场千古未有的大变局!
田蚡得意的眼色不小心碰上了刘彻的眼神,冷不防心中一抽,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这个博学多识的舅舅遇上这个小年岁的外甥,总有些不自在,甚至有一些害怕。他赶紧收回目光,把头低下。
其实,刘彻现在更焦急另外一件事,先帝让太皇太后辅政他不恼,可那调动军队的虎符总该有个说法啊。
他在先帝柩前行继位之礼时,还在琢磨虎符的事。趁着礼毕换衣的空挡,刘彻来到了王娡的身旁。悄声问道:“母后,父皇临终前可有什么话让您转告儿臣?”
王娡摇摇头。刘彻似乎有些不相信,“真的没有?”
王娡又摇摇头,刘彻干脆直接问道:“那父皇有没有说虎符的事?”
王娡叹了口气,“皇儿,那诏书不是说得明白,朝事要奏请太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