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盎微微一笑。太后又道:“哀家还记得哀家还是皇后那会儿,有一次宫宴之上,慎夫人的座位越过了本宫,陛下都没说什么,你却看不下去,就把慎夫人的坐席向后拉了一些,惹得慎夫人不高兴走了,陛下也不高兴走了。后来哀家听说你又跑去劝谏陛下,之后陛下一改常态,慎夫人才规矩多了。哀家正想问问你,你当时说了什么改变了陛下的态度?”
袁盎笑道:“这是多年前的事了,太后还记得。其实布衣也没有说什么,不过就是个尊卑有别的理儿,太后是主母,慎夫人不过是小妾,小妾的一切都应该是主母的,怎么能事事都越过主母呢?布衣还对陛下说,乱了尊卑之序,您就不是在宠爱慎夫人,而是再害她啊?”
太后问道:“这话怎么说?”
袁盎道:“先帝当时也是这么问的。布衣回答说‘戚夫人被做成人彘不就是昨天的事吗?’”
太后笑道:“好你个袁公,竟拿哀家和吕后相提并论。”
袁盎陪笑道:“布衣不过取其理而已。”
太后点头道:“这个理取得好啊,天下万事万物不过是个理,理错了,就全错了。”
袁盎忙笑着道:“太后真英明也,奈何眼前却险些犯了错误呢?”
太后皱眉,“袁公这话从何说起?”
袁盎问道:“听说太后欲立梁王为储君,不知是否可有此事?”
太后道:“哀家正有这个打算,怎么?袁公觉得不妥吗?”
袁盎不答,反问:“太后如果立梁王为储君,敢问太后,梁王百年之后,又该立谁为储君呢?”
太后道:“当然是再立回启儿的儿子啊!”
袁盎道:“太后,您一定知道春秋时宋国五世而乱的故事吧?”
太后不语。袁盎接着道:“宋宣公病重时,没有将君位传给自己的儿子,而是传给了自己的弟弟公子和,也就是后来的宋穆公,宋穆公临死前为感念哥哥的传位之恩,就将君位还给了哥哥的儿子,结果酿成了宋国五世而乱。太后,兄终弟及的危害不可不察啊?”
说毕,深深给太后拜了下去。
窦太后端着茶碗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半晌不说一句话,袁盎俯伏在地不肯起来。
良久,窦太后才说道:“袁公用心良苦,平身吧。”
这时,慧蝠走进来回道:“太后,梁王那边差人过来问话,梁王今晚就搬进长乐宫住呢,还是明日再搬进来?”
袁盎情急,连连磕头,“太后,兄终弟及导致宋国五世而乱,前车之鉴,前车之鉴啊!”
窦太后欲言又止,嘴唇抿得紧紧的,看得出她在纠结,也在极力掩藏自己的情绪。
袁盎感觉到他的话起了作用,于是乘胜追击,“太后,我大汉在先帝的治理下,百姓已经安居乐业二十多年,已经再经不起折腾了,兄终弟及的危害极大,望太后明察,明察啊!”
窦太后内心挣扎了很久,她虽偏爱刘武,终究是有政治头脑的,袁盎一席话,她听进去了。
最后,窦太后对慧蝠说道:“告诉武儿,哀家很好,他也见过哀家了,他送给哀家的好吃的,哀家也都吃了。让他明早就回梁国去吧,哀家想他时,会再召他来。”
就这样,梁王这次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他的太子梦又一次破灭了。
自从刘荣被废了太子之位,来往长乐宫的王子皇孙嫔妃大臣络绎不绝。大家都闭口不提废太子之事,只希望从太后的只言片语中探听到一点消息。
其中有一人,日日都来给太后请安,这个人就是窦太主。窦太主惯会察言观色,也最会在老太太面前撒娇。
宫女递过一个手炉,窦太主摸了摸,塞在太后手中,笑道:“娘,看你最近手指都是凉的,快捂一捂。”
窦太后接过手炉,笑道:“大丫头,娘问你,武儿走时可到你府上去了,他说了什么没有,这次有没有怪娘撵他走啊?”
窦太后盯着老太太的脸,“娘,武弟怎么会怪您呢,他还不知道,我们姐弟三个,您最疼的就是他了。再说了,您让他回梁国去,还不是为他好吗?”
窦太后道:“这话倒奇了,你倒说说看,让他回去怎么是为了他好?”
窦太主剥了一瓣蜜桔,喂到太后嘴里,笑道:“娘,女儿虽不懂政治,可是从小跟在您身边,可也学了个眉高眼低呢。别以为女儿看不出来,武弟这次来长安还不是奔着太子的位置来的吗?”
窦太后眉头一拧,强忍着将桔子咽了下去,“酸,哀家老了,这个东西吃不得了。”
窦太主忙也尝了一瓣,“娘,这桔子可是武弟从梁国带过来的,女儿吃着也不酸啊。”
窦太后道:“每个人对酸味的体验不同,你吃着甜的,别人就觉得酸呢。”
窦太主反应过味儿来,笑道:“娘,这话说的是呢。不过女儿可不是那拈酸吃醋的人,话说过来,后宫最怕拈酸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