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别给我机会报仇。”江澜冷笑看着齐羽。
她来此地,原也没想过要回去。
到底还是违背了对云轩的承诺,将他点晕安置在林间木屋内,自己独自前来,复这绝不可能成功的仇。
云轩找出的那卷画轴,画上的不是别人,而是张素知。也就是说,他的母亲,原本就是从玉峰山逃出来的圣女。
圣女之子,一旦冒头,必将遭到针对。而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薛良玉的眼中钉?更何况她对这世道,早已绝望。
家人惨死,部下丧命,至亲背叛,面目全非。就算她能够争取回自己本拥有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与其一辈子躲躲藏藏,唯唯诺诺,还不如痛痛快快打一场,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
“你又发什么疯?”凌无非了解江澜,一见她的眼神便觉出不对,本待拦阻,却被她推开。
“齐羽,我要你大声说出来,”江澜提剑直指齐羽,道,“是谁把你放出暗牢?是谁授意你绑走江佑,用我的性命逼我爹让位?又是谁在背后操纵一切,教你做这些勾当?”
凌无非微微蹙眉,心想江澜这是疯了。
即便齐羽今日能说出事实又怎样?一个丧家之犬,他的话有几人能信?一旦暴露目的,让薛良玉知道她有心作对。她这个孤家寡人,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都是未知。
他想着这一点,抬眼又见薛良玉眼中杀机暗露,当即上前,提剑挑开江澜刺向齐羽面门的剑势。
“果然如此……”江澜冷笑,扭头朝他望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师姐,你不会真得了失心疯吧?”凌无非似笑非笑。
“好,好,”江澜嗤笑出声,转而将剑指向凌无非,道,“这么多年过去,我也不曾与你一较高低。今日正好有机会,我还真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变得六亲不认?是不是也迷失在这名利场里,找不回自己。”
凌无非故意皱了皱眉,做出思索之状,良久,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向她投去轻蔑之色:“要这么说的话,我还真想起一件事来。小的时候,师姐是不是总喜欢约我比武,次次赢了,便使唤差遣我?”
“你想说什么?”江澜怒极。
凌无非展颜,笑得十分虚伪:“今日我若胜了,往后是不是也能随意差遣你?”
“我若输了,人头给你。”江澜咬牙道。
“我要你的命干什么?”凌无非嗤笑不止,“难道你把它给了我,我还能活两回不成?”
“你不能,”江澜缓缓摇头,神色凛然,“但你脚下多一具尸首,死后下地狱,还能再深一层。”
听到最后一句话,凌无非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终于还是尝到了众叛亲离的滋味。
胸腔内好像凭空长出一只生满尖刺的爬虫,在淋漓的血肉上蠕动,那种莫名的疼痛感,细微而又密集。
好似要逼迫他亲手剜出那颗布满疮痍的心。
“既然师姐要比,那就比吧。”凌无非说着,即刻拔出啸月,指向江澜。
江澜不言,神情淡漠。
众人瞧此一幕,俱愣了一愣。
谁都知道他二人曾是同门,亦是秦秋寒膝下,仅有的两名弟子。鸣风堂自借失火神隐之后,便再未对外现过身,众人都当此门派上下尽已遇难。本想着二人同门,当是齐心协力重建旧地,却怎料背地里却有这么多嫌隙。
人群背后何旭默默蹙紧了眉头。
对待萧楚瑜,他尚存良善,直到最后一刻,才拔剑出鞘。而对于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姐,竟是如此决绝。
何况他还清楚知道,江澜身手与他如今相比,根本就是云泥之别。
寒芒呼啸而出,青冥当空,如燕过也。
江澜此前被齐羽囚禁暗室多日,得分舵弟兄以命相换,方逃出生天,而今听闻天下大变,旧人转性投靠奸邪,心痛不已,却没有任何法子。
明知此行必死,竟也硬要来此,以卵击石。
旁观人等静观此战,也俱不说话。谁都看得出来,凌无非手中剑势,招招式式,都暗藏杀意。有的猜测,他是被这女子打压过久,心中已有愤懑,又有人觉得,他本就是心狠手辣之辈,为清路障,亲缘情缘尽可断绝。
江澜战意虽无减退,脸色却越来越凄凉。
有人白头如新,有人倾盖如故。
有人多年相伴,却生隔阂,分道扬镳,一拍两散。
有人素不相识,却愿两肋插刀,舍命陪君子。
人说交契无老少,论交不必先同调。可这师姐弟二人,分明情谊深厚,却还是阴差阳错,走到如今这般,非得斗个你死我活的境地。
江澜连受凌无非数招,不敌倒地。
最后一剑,直指眉心,去势无悔。
一双眼底,亦有无穷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