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置办行头那次吗?
闻清韶心头一动,立刻附耳于门准备细听。
“咳咳——”里头传来贺余生的咳嗽声,半晌,他才说,“她呢?”
“……在给你煎药!”这是老丈又气又无奈的声音,“你看看你自己,还有闲心操心别人。 ”
“为什么让她去煎药?”贺余生声音冷淡中夹杂一丝不赞同。
“……人小娘子都有没意见,用得着你在这说什么。”老丈没好气地说,“而且这事是她自己揽下来的,跟老夫我可半点关系都没有。”
“我去看看她。”郎君的声音和一道淅沥的水声同时响起。
“胡闹,你去什么去!”老丈连忙阻止他,过了片刻,他又无奈妥协,“我这就让人喊她过来,你给我好好泡着,别乱动。”
话音刚落,便有一道脚步声响起,离门越来越近。
闻清韶心中一凛,手上顺势推开门,脸上立刻切换成紧张关切的神情,作出一幅急匆匆的架势:“药好了!”
她进门,甫一抬头,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前方的浴桶上。
下一瞬,她似被烫到一般猛地闭上眼睛,立刻扭过了头,但刚才窥见的画面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热气氤氲,在空中凝聚成细丝,稀疏地落在了郎君清淡的眉眼之上,冷白的肤色更显透明,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
“清、清韶。”他迟疑地低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闻清韶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才镇定地转过头来看着他:“二郎,你终于醒了,刚才吓死我了。”
“药我煎好了,你趁热喝了吧。”
她虽是这么说着,却仍旧杵在原地,没有丝毫向前的动作。
老丈靠着墙上旁观了这一幕,气突然就消了,悠哉悠哉地开始看热闹。
“……”
一片静默中,闻清韶突然上前把盛满药汁的碗塞在了一旁的药童手里。
药童一脸茫然地看看她又看看贺余生,最后看向老丈。
“看我作甚。”老丈摸着自己的胡子,云淡风轻地说,“你该干嘛干嘛。”
药童为难地看着三人打圈圈,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他怀着英勇就义的心情靠近浴桶,拿着勺子的手紧张得发颤。
贺余生看了一眼,沉默地抬手一把夺过那碗药汁,正欲一饮而尽——
“愣着干嘛,还不快去给郎君拿蜜饯。”药童刚松口气,就听见自家老爷子囔了一声。
“这药可是苦得很,没有蜜饯恐怕是一点也喝不下去。”老丈半眯的眼里却有一股幸灾乐祸的意味,“这要是耽误了治疗那就不好办了。”
哗——
一阵水花四溅,贺余生猛地转头看他,眼含警告。
老丈仍旧笑呵呵的,还一脸慈祥地转头看向了闻清韶:“这位娘子,我说的对吧?”
“啊?”闻清韶茫然地眨了下眼,试探地开口,“……对吧。”
老丈笑着摸胡子,又冲药童囔了一声:“还不快去!”
药童点头称是,匆匆离开药室,留下房间内三人面面相觑。
老丈仍旧悠哉悠哉的,半点也不见不自在。
贺余生则是低头看着手里的碗,低眉垂眸叫人看不清神色,湿哒哒的碎发凌乱地贴在脸颊,遮住泛红的耳尖。
闻清韶扭头盯着旁边暗灰色的墙面,正襟危坐,面色如常,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浴桶里的一幕幕——
晃眼的冷白,汗湿的鸦青,窘迫的微红……
“你的手受伤了。”
温润低沉的男声打破了室内的沉默。
闻清韶下意识闻声看去,就见贺余生抬起湿润的眼睫,担忧地看着她:“你没事吧?”
说着,他就要从浴桶里站起来,却被老丈摁了回去:“你给我继续泡着,你又不是大夫操心什么操心。”
闻清韶早在他想站起来的那一瞬,就低下头去,目光刚好落在了自己被彩带和麻绳勒红的手上。
贺余生抿着唇看了她一眼,才对老丈说:“拜托了。”
“知道了。”老丈白了他一眼,心情复杂,摸着胡子朝闻清韶走了过去。
“就是点擦伤。”老丈草草看了一眼,“擦点药膏就行了——”
贺余生神色沉静而冷淡地看着他,目光却有种莫名的压迫感。
“嗯……还是有点严重,多擦点药。”老丈迅速改口,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冲拿着蜜饯回来的药童招呼一声,“去给这位娘子拿个金创药。”
“是。”药童匆匆放下蜜饯,又匆匆出了药室。
闻清韶看着摆在桌上的蜜饯,人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半晌没有动作。
贺余生安静地了她一会儿,手上盛着药汁的碗已经凉了,他收回目光,抬手将发苦的药汁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