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应之南熟悉起来，是从高一下学期开始的。几个班上的人物配了教室钥匙，说是家里不够清净，周末也上学校自习。于是大家忽然有了周末堂而皇之出门的理由，那些平日里躲在台面下，字条里的试探撩拨，半嚣张半隐秘地在小吃街、音像店、游戏厅里牵手成功。
但应之南真的是去上自习的。
因为钥匙在云升手里。
这个周末，下午2点，他们走到教学楼下，发现楼梯居然加了一道电闸。
看来是学校为了对付私配钥匙出的招。
云升挠了挠一头自然卷，转身把手里的习题集递给应之南：“帮我拿着。“
之南接过他的本子，看他从身侧一丛结着白色花蕾的木槿里钻过去。云升从来不带书包，除了校服，总是穿着大一号的衬衫，有浆洗过的硬领和肩线，像是某种制服。他找到一直通往楼顶的排水管，长手长脚地攀上二楼，及其轻松地翻进走廊。然后跑下一层，从里面把电闸打开。
然后他们走进教室，关上门。
他们坐在靠近门的那一侧，之南坐在第一排，做数学；云升坐在最后一排，做英文。窗户角度有限，从外面看，仿佛教室里空无一人。
未满16岁的应之南觉得偷情也不过如此了。
南方的黄昏很长，他们会一直学到教室里光线暗下来——开灯会招来保安。大约5点，云升从后排走过，敲敲之南的桌面：“帮我看看？这里给我讲讲。”
云升什么都很厉害，在这所重点高中的重点班里，他数理化都是前三，还是足排篮三队队长，除了英文。
而应之南除了英文和语文，在这个班里所有的一切都垫底。
第一次看云升给别的女生补习物理，他一连画四五个图，再举七八个例子，对方还是不明白，云升却没露出一丝厌烦，直到对方点头，他再出一道题来检验是否真的懂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之南感动得几乎泪目，都顾不上嫉妒了。
她却几乎从来不向云升讨教什么，她是全盘地看不懂，哪儿来的问题。
秀峰高中是市重点，共有10个班，1-5班的学生是正式生，6-10班的是交赞助的非正式生，简单来说，1-5班才是亲生的，6-10班是收养的。云升和之南所在的3班据说汇集了好几个中考第一名，是默认的状元基地班。
她知道下学期文理分科后，自己势必是要去文科班的，一想到这，就满心惆怅。
之南语法不算扎实，语感却天生地好 ：“ 你看，90年代是 the \''90s，不是 the 90\''s。你只要记住这个 \'' 是代表 1990 里的 19，所以要放在90的前面，就行了。“
云升：“那为什么不是 the \''90\''s ?\"
\" 两个点儿夹着不嫌挤么？“ 之南白他一眼。
云升露出一个不可理喻的皮笑肉不笑，翻翻尾页答案，the \''90s。
云升：“你数学做得怎样了？要不要给你讲讲？”
之南看了下自己的练习册，觉得讲完天就该黑了，真的也不差那一题两题的。
\" 不用了，我把题目和答案一起背下来比较快。“
云升：……
他不太理解应之南的脑袋是怎么长的，他明明那么擅长讲解，平时下了晚自习，班上几个心心念念冲前10的第二梯队队员总是排着队找他答疑，满心欢喜醍醐灌顶地离开。
他总是被那些勤奋又坚定的灵魂打动，并把这些正能量的例子写在他的周记里。
一次班会上，班主任把这篇周记读了出来，被提名的女生满脸通红。
之南白着一张脸想，是不是我长得不够刻苦？
不够刻苦的应之南收拾了背包，看着华灯初上的校园，说：“我今天要吃红豆冰。”
这是他们周末的默契，一前一后地做题，有别人在的时候，他们会分头从教室离开，然后去车棚取云升那辆老式的高大自行车，再一起去江边的小吃街喝一碗糖水。
从来没有约定过，是她发现他配了钥匙，用了好几个周末来等他，制造出第一个不期而遇。
“我先去取车，外面等你。”
云升说着，悄悄靠在了教室后门的外侧，打算在应之南出来的时候狠狠吓她一跳，算是红豆冰的报酬。
教室两侧的桌椅并不是靠墙摆放的——方便同一排的学生可以从两侧进出。16未满的少女仗着纸片身材，偏偏喜欢从靠墙一侧那窄窄的通道挤着出去，教室已经陷入昏暗，她惦着脚悉悉索索贴着墙移动，觉得有种鬼祟的乐趣，这么蹭到了后门，转身——
她撞进了某个人的怀里。
听见脚步声接近门口，云升迅猛一转，满以为她会出现在后门正中间，正欲恶作剧地大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