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又有两炷香的功夫,陆审确看着姚清规挽着袖子将煮馄饨的锅用丝瓜瓤清理干净,找老板领了一日两文钱的工钱之后才走。
走的时候那老板表情都快哭了:“陆小姐,我真不知道他是您的人,不然我哪敢用他啊?”
陆审确只是笑着摆了摆手。
姚清规也解释了一句:“没关系的,我自己找您的,她不会怪罪。谢谢老板这几日的照顾了。”
“呼,可吓死我了。”老板吓得赶紧摆了摆手。
“姚清规,冬天手冷,冷水泡得多会生冻疮的,等明天给你找郎中要点冻疮膏吧?”陆审确看他总是把手藏到袖子里,只好自己捏着他手腕细细检查。
“陆姑娘,你对谁都会这么......拉手嘛?”姚清规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词,只好用拉手替代其他的。
陆审确摇头否认,肉眼可见的一双手上并没有长出不好看的裂口,她才长舒了一口气:“哪有逢人就看的道理,也就是你外乡人,冻坏了手还影响干活才关心你两句的。”
姚清规都被她捂得手发麻,血液带来的热气与外部温暖一激,带出了他心底不可说的情感。
她明明还是个孩子,却已然做了很多人终其一生也无法做到的事,而自己又无功名,更无父母之命与媒妁之言,哪里够得着这么明亮耀眼的小将军呢?
猛地抽回手,姚清规顶着突然横过来的眼刀敛下眼眸,很轻地道:“姑娘,请自重,您马上就要及笄了。”
“那好啊,开春到了三月,我可就满十五了,姚和尚,你这时候与我走在大街上,也没个避讳,怎么看也不像是知礼数的人啊。”陆审确将手也收回袖中,果然姚清规的脑袋里还是跟庙里的和尚一样,死守着这些清规戒律不放。
“到时候定然为姑娘送上贺礼。”姚清规没有在意‘和尚’的称呼,摸了摸兜里的铜板,算了算发现买什么都不太够,只好讪笑一下:“如果姑娘不着急的话,我晚点一定补上。”
陆审确气消了,自己走了两步,又转过头跟姚清规笑道:“生辰礼物不急,后日该启程去西邵了,你明日跟姜姑娘在库房寻上几件厚衣服,天寒地冻,免得冻出个好歹来。”
姚清规刚刚看着陆审确的马尾一翘一翘得,却突然见她转过头来,表情又沉稳了下去,他沉声道:“谢谢姑娘关心。”
陆审确这次真是头也不回地走了,徒留姚清规一个在后面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食指不受控制地抬起,又被他收回到袖中去,挡住了外面的的风雪。
一队人启程的那日,魁星和方叔站在城墙上,望着五人伪装成商队朝北去的,方叔道:“她怎地不带你?”
“说我能打,留下来她才放心。”魁星语气没什么起伏。
方远近不满地把双手环在胸前,胸口被风吹开,他一下子裹紧大氅,才不打颤地稳住了语气:“我看她就是不想练功,不然怎么一个能陪她练的都不带?怎么非得拉上那书生才行,我看他也没什么用啊?”
魁星半晌没说话,方远近感觉不很对劲,回头去看,才发现这姑娘早已经走开了,没闹出一点动静来。
陆审确身体前倾,一双手被迎面的风吹的通红,身上倒是很有先见之明地套了很厚的一身,手上也缠裹着厚厚一层棉条,即不影响她活动手指,还多少能暖和一点。
姚清规跟在后面,脑子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过着先贤的道理,脸却因为不知道变通坐的挺直在毛绒绒的领口处一开一合地进着风,偏巧他自己没意识到。
“那边书生,你听俺的,把身子压低,风刮得大,我们路也不近,这一番折腾,能把脸吹的生疼,你碰都不敢碰一下。”一个陆自民手下,常走这条路押运的人道,他下半张脸裹着一块暖乎乎的布巾,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姚清规反应过来之后,学着他们的样子,才终于得以从灌一身西北风的不断鼓荡之中脱身。
陆审确余光瞥见,减缓了骑马的速度,递给他两根多余的绑手的长长布料:“别真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