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龙舟又说:“我今天是专门来麓山,是给孙女讲故事的。看这些东西,主要是睹物思人,我讲起来的故事,才会生动,才会感人。孙女,你要写东西,下面的我讲内容,要记清楚故事的先后顺序,来龙去脉。因为,故事前后有牵连。”
赵光辉笑着说:“你个罗叔叔,好像个十分敬业的中小学语文教师。”
罗龙舟说:“你还说对了,我真的代过几年课,教小学五六年级语文。”
罗龙舟打火抽了烟,又给赵光辉发了一支烟:“抓紧时间,突出中心,我开讲了。”
我老家是河南郑州旁边不远的一个小县城里的粮商,爷爷是省立师范毕业,在城厢国民小学教书。38年,花园口决堤后,黄河水来得猛,家没有了,学校没了,县城没有了,连县政府的人都冲跑了,冲散了,而且洪水后面,还有日本兵,洪水来时,爷爷在郑州给学校采购纸张笔墨等办公用品,无家可回,无书可教,于是,我爷爷开始逃难。
过了安康,进了四川,在巴中一个山路上,爷爷看见有两个小孩饿倒在路边,奄奄一息,爷爷心生怜悯,就分给他们一些食物。
哪知道两个小孩看爷爷穿戴不是很破烂,还搭着褡裢,知道爷爷一日半时还能活下去,就抱着爷爷的腿,看着爷爷还有点食物的布口袋和褡裢发呆。
无奈之下爷爷牵着他们继续成都方向走。听说,成都土地肥沃,人口众多,爷爷想到成都,谋个教书先生的活过后半生。
本来爷爷有点银两,有两个小孩,走得慢。一路食宿来到麓山后,早就身无分文。读书人不好去乞讨,看见这个地方人来人往,有大锅熬粥,大锅炒菜,大蒸笼蒸饭,通过旁人得知,大富翁马俊成母亲刚刚仙逝,要做七七四十九天道场,需要很多人做帮工。
爷爷自荐,说自己是教书先生,逃难到此地,愿意帮主家做文墨书写之事,条件是给口饭吃,包括两个小孩。
管家正愁文墨写手不足,就答应了。
爷爷天天在这院子里做各类中幡、花圈等的对仗挽联书写,还有远近来客,人情礼簙录记等等文墨杂务。两个小孩就天天站立爷爷身旁,帮助爷爷研墨揭纸等做些小事,夜晚,三人就睡在马厩里的第二间小屋内。
某一日,马俊成看见爷爷笔墨,很是敬佩,要爷爷为“马氏陵园牌坊”撰文并留墨。
爷爷没有推却,靠着扎实的文墨功底,超一流的柳体毛笔字,博得马俊成高度赞赏。
马俊成母亲四十九天道场忙毕,牌坊矗立后,马俊成为答谢爷爷,叫人买了弯刀斧头绳索,一床棉絮;给了五升玉米,三升黄豆,一升豌豆,一升胡豆,一袋红苕,还有些废弃小孩衣物,叫了舢板小船,要把他们三人送到高河边。
马俊成拉着爷爷的手发话:高河边是荒河边,环境险恶,从即日起,高河边就是你的衣食之源。几样粮食,拿去做种子,自耕自种,聊以度日,我也不收你们租粮,高河边就是你的高河边了,你们自求多福吧。
“孙女,我问你,两个小孩是谁?”罗龙舟问。
卢莎莎脱口而出:“两个小孩,就是你的爹和你的爸爸。”
罗龙舟笑了:“聪明,比我聪明。补充一句,我爷爷逃难时还没结婚,而且终生未婚,爸爸、爹和爷爷,没有半毛钱的血缘关系。”
“还要补充一点,免得你又要发问,爹和爸爸,也不是弟兄,只是逃难路上的两个素不相识的孤儿。他两个是河南人,还是陕西安康人,或者是四川人,爷爷都不清楚。”
罗龙舟又要始吸烟。
赵光辉立即给他点火。
罗龙舟吐了一口唾沫,白白的,大大的一团,像一朵刚撕开的棉花,落在车窗外。
罗龙舟说:“这麓山场里的故事,我不讲了,讲起来还长,爷爷给我讲了几十年,我前前后后只讲了十几分钟。讲多了,你孙女记不清楚那么多。”
卢莎莎和赵光辉,又是惊疑,又是遗憾。
罗龙舟有些漫不经心,继续说:“学校火灾后,马陵的地方建起了学校。牌坊也没有了。你们不要怀疑,我家存有爷爷书写的底稿,只是十一年前,高河边那场大火,烧毁了一切,‘马陵牌坊碑记’所有文字底稿、墨迹,荡然无存。”
卢莎莎说:“高河边也发过大火?爷爷。”
卢莎莎从后排站起来,摸着副驾驶靠背,嘴巴对着罗龙舟的左耳廓。
卢莎莎嘴里的热气在罗龙舟头上萦绕。
罗龙舟不言语。
罗龙舟不抽烟。
罗龙舟目不斜视!
赵光辉知道,罗叔叔心里有重磅故事,难以平静,立即发动了车子。
回到了了高河边,罗龙舟摸出手机,调出屏保图像。
一座两楼一底的全木房子。
斗拱檐翘,全榫卯结构
五间开,一楼中为双扇门,应当是为堂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