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灵便也打量他——此人脸白到这般田地,原来敷过一层粉。“是。”
锦衣内监道,“小姐在此间散心?”
“怎么敢宫中闲逛?”丁灵道,“小女进宫与太后请安。”
“小姐进宫怎么无侍人伺候?”
“有啊——”丁灵看一眼他身后簇拥着的十七八个,又看一眼孤零零跪在地上的彩椒——两相比较,自己这边确实不算有人伺候,忍不住讥讽,“宫中乃圣人起居之所,小女一人入宫,怎敢多带从人?”
锦衣内监目中戾色一闪,又倏忽隐去,“丁小姐想必为议婚的事而来,小姐放宽心,区区一个小状元,太后从来疼爱小姐,说不定便叫小姐如了心愿。便不如愿也没甚么打紧,状元么——过上几年,又有新的。”
丁灵面皮一紧。
锦衣内监哈哈大笑,带着人走了。
彩椒伏在地上,等脑门上人群脚步掠起的碎风完全消失才敢抬头,“姑娘?”
丁灵望住一群人背影,“他便是老祖宗?”
“不是,不是。他是高少监。”
“原来是他?”丁灵冷笑,“好大派头。”
主仆二人一路有惊无险出宫,乘车回侯府,入内堂见丁老夫人。丁老夫人正带丫头在灯下剥松子儿——虽是老夫人,却只区区四十有余,犹自面目姣好,风韵犹存。
丁太傅发妻——就是丁灵的亲祖母早早没了,这位已然是丁太傅的第二任继室。丁太傅告老便回冀北老家省亲休养,因为小孙女正在议婚年纪,又没了父母,恐耽误她,便命这位继室带着在京中居住。
现任丁老夫人不过一个二任继室,想那丁南嘉可是正经孙小姐,如何管教得了?终于叫丁南嘉闹出许多笑话。
丁灵请安,“阿奶。”
丁老夫人掷下松子儿向她招手,等丁灵走近一把拉入怀中摩挲,“太后怎么说?”
“没见着。”
“既在宫中,为何没见着?”
“太后说有事,我刚入宫便走了。”丁灵委屈道,“太后必是嫌了我。”
丁老夫人一滞,半日无语,“阿奶明日亲自带你入宫,去太后驾前讨个乖。”
“我不去,阿奶也不去。”丁灵道,“如今人言鼎沸,出去一回便丢人一回,孙儿受不起这等委屈——不如早早去庄子上躲清静。”
丁老夫人抱着丁灵摩挲,久久叹一口气,“事已至此,先这么着,年下老爷子回来,必定风风光光带你回京。”
“那我带彩椒去。”丁灵故作随意道,“阿奶,今日才知彩椒的亲妹子在太后宫里当值,一手南绣的本事好得出奇,阿奶与我讨了来,一则她姐妹团聚好作伴儿,二则我也得个针线师傅?”
丁老夫人一口允了,第二日丁灵在家拾掇行装,丁老夫人盛装打扮入宫。天近晚回来果然带了彩绣回来,却道,“只允了在南并州时伺候你,回来让仍旧回宫。”
丁灵还没欢喜便大失所望,“不过一个丫头子,太后恁的小气?”
“休胡说。”丁老夫人道,“太后原已应了。谁料老祖宗正好来,言道宫人进出如此随意不合规矩,太后便改口,只让伺候你一段时日。你学南绣只学个样子,难道真做绣娘吗?一年半载尽够你使了。”
又是这位老祖宗。
丁灵无可奈何,好在人已经出了宫,以后慢慢设法,先不说自己说不定就不回中京,即便要回,给她报个暴病身亡应当不在难处,便不大在意。又一日一早,侯府车队流水浩浩荡荡出京,往南并州去。
南并州在中京以南,西冷江与并江交汇处,足足走了小半月才到。丁府庄子便在州府,虽不及中京侯府精细,胜在占地阔大,府院里能跑马,又少拘束,丁灵简直如鱼入水,每日杀羊放马好不自在,只觉在这老死也不错,压根不想着回京。
好时光走得飞快,春走夏消,秋日转瞬即逝。这一日丁灵带着府卫往西冷山跑马,不留神错过饭时。府卫头领许春和便道,“前头雷公镇,雷家饭铺便在那里,做得一手好白肉,去尝尝?”
许春和今年二十,冀北军校尉,如今太平时军中放马,正好年休,丁老太傅便打发他往南并州伺候孙女。两个人人一拍即合,成了天造地设一对游乐搭子。
丁灵一听大喜,“正好带了桂花酒——走。”
雷公镇在西冷山腹,镇口一眼冷泉涌聚成溪,从镇中潺潺流过,镇中遍植红叶,正是秋日,红叶映清溪,美不胜收。许春和边走边道,“姑娘看——这便是西冷河源头,这一带水脉出西冷山,又同西冷江合流,才有咱们南并州沃野千里。”
丁灵翻身下马,见溪水清澈见底,踩着溪石上前,摸一摸沁凉,“难怪叫西冷河,果然冷得厉害。”
许春和坐在马上笑,“此时摸着冷,等冬日再来,反倒暖些——便是数九寒天也不结冰。”
二人说着闲话,沿溪流往里走,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