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几日大多数的府兵侍卫都调派出去了,被关着的杜平安这才有机会跑到蓝芸面前。
她扶着肚子,对着昂起脸手足无措地杜平安说:“我不管你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杜平安,我再说一遍,以后不要来见我,我也不会去见你,等太子殿下到关中,我会求太子殿下带我一道回家。”
“这个孩子,也是我一个人的孩子,与你无关。”
杜平安如遭雷劈:“芸儿,我是你的夫君啊。我们总角相识,相知相恋,我好不容易才娶到你,你就不要我了?我做错了什么?我都会改的,你尽管打我骂我,你不能离开我啊。没有你,我活着的意义在哪里?”
他被打断的双腿还没办法站起来,双手摁着轮椅想要将自己支撑起来,去够自己忽然冷情的妻子。
他不明白,他为何受伤醒来,妻子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如此冷漠,竟能将自儿时的情分轻飘飘割舍。
“今年是我们成亲的第七年。杜平安,你已不是二十岁的少年郎了。”蓝芸觉得荒谬极了,这个前几天还和别的女人苟且,一边做着最亲密的事情,一遍毫不留情说着给她下毒,杀了她和孩子的男人,清醒过来的便一口咬定自己是他新婚妻子,对她百般呵护,嘘寒问暖。
这些都不至于让蓝芸破口大骂。她不是街头泼妇,蓝家亦是功勋世家,不说闻达岐都,但也是排的上名号的,她是高门之女,有头有脸有教养。
但他杜平安不能,他独独不能用二十岁的眼睛看她。
那是她记忆里,被宠爱着的时候的模样。
那是二十七岁的杜平安装也装不出来的模样。
她见过被他爱着的样子,因此蓝芸比谁都清楚,杜平安是真的失忆了。
“你为什么不爱我了?”杜平安挣脱轮椅,却又跪倒在地上,他红着眼爬过去抓蓝芸的裙角,固执地一遍又一遍问为什么就不爱了。
蓝芸看着他卑微至极的模样,眼泪就从眼角滚了出来,顺着下巴就滴在了杜平安的手上,烫地杜平安再不敢动作,只是固执地仰着头,无声祈求她。
别走,芸儿,别走。
蓝芸忽然笑了。
她边哭边笑,最后一步步后退,把那句话还给了杜平安:“杜平安,你为什么不爱我了呢?”
“芸儿!芸儿!”杜平安用手当脚,一步一步爬过去,无助地拍打蓝芸的房门。
风清漠然地看着这场闹剧。
若恙熬了养胎药来,“可能渺渺那件事对他来说太可怕了,他下意识就想逃离,醒来之后就这样了,他回到了二十岁。新婚燕尔,情谊深浓。”
风清不理解也不尊重,只觉得杜平安是个彻彻底底的废物。
她有几分不屑:“不过七年,他就从情深不悔成了杀妻灭子的元凶,感情是最没用的东西。”
若恙腾出一只手摸了摸风清小巧的耳朵,“小九,爱是有力量的。”
风清心中的空洞不是那轻飘飘的一个爱字就可以填满的,她亦认为人之爱欲浅薄又瞬息万变,世间最最可靠的,唯为手中利刃。
风清倚门发笑,余光一瞥就是罗绛手忙脚乱收拾笔录本,视线却怎么也不肯从师姐身上移开,好几天没睡的眼皮下挂着乌青,气血不足脸色发白,偏偏还露出几颗牙呵呵笑着。
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风清歪过头去看师姐,师姐正对那脆皮书生笑意盈盈,还指着自己的衣襟,无声示意罗绛衣服皱了。
她再扭头,对面的那人慌乱低下头,在胸前猛捋了几遍,一个过猛,刚整理好的册子全掉了。他又红着脸连忙蹲下去拾册子。
风清怀疑这位‘神’真身是猴,捡几个册子还能搞那么多小动作,不是想偷看又不敢看最后还是鼓起勇气看她师姐,就是一手正衣冠的同时用膝盖和手肘夹着拿不下的册子。
单脚还站不稳,左右摇摆晃晃呼呼。
乐。
不如她钻回书房。
当天夜里,若恙给风清煮了一大碗面,两人找了张小桌子,简单的吃了一顿,风清吃到一半又想起白天的乐子,问若恙:“师姐,若是罗绛变心了呢?”
若恙只吃小小一碗,她早吃好了,不愿自家孩子独自吃饭,一直坐在边上陪着风清。
她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想了一下这种可能。
“那不是变心。只是选择不同了。”
“上古时,我还是尊荣无双的神女,要嫁的是神宫的战神。后来魔族崛起,我更爱苍生,于是舍生入道,弃了战神。前九世,总是他带着记忆寻我。这一世,我恢复记忆,等了一千多年,等到记忆全无的他。”
“你若问我爱战神还是爱书生。我也只能回答,上古的神女爱战神。如今的医师爱书生。”
“清儿。”
“爱是一触即发的本能。爱不会变,它永远存在当下那一瞬,只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