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才过,天未大亮。
阿福方到医馆,便被裴出岫遣去岐王府送信。短短几日变故横生,夜又难寐,她只觉心绪不宁。索性写了张闭馆贴挂在医馆门前,而后阖馆回到后院。
睡在她寝屋里的林知秋已然醒转,裴出岫递给他一个收拾好的包袱,里头装着他的卖身契、一套换洗的衣物以及一些伤药、银两。
林知秋摸索着怀里沉甸甸的包袱,小心地探问道,“裴大夫,这是何意?”
裴出岫一改往日散漫神色,沉下声音交代,“林公子,现已天明,二皇女殿下的人不知几时便会搜到此处。为今之计只有两个法子,这其一便是我立刻送你出城,我手里有一道宫令可自由出入京城各处不受盘查,待你安全无虞,我再想法子通知宋二,届时你们可于京外会合。”
林知秋听得分明,却是不假思索地拒绝道,“不成。”
裴出岫正欲与他细说,未料到他竟是不愿,陡然间换作她哑了声,不明所以,“你为何不肯?”
男人只是摇头,垂眸时眼睫在眼底落下一片阴影,“我已欠宋家太多,怎好再牵连无辜之人。”
闻得此言,裴出岫眸光晦暗不明,“你既已知晓她的心意……”
“知秋是无福之人,怎堪攀附宋家小姐。”
林知秋苦笑一声,打断她的话,“便是为奴为仆,亦是奢念。”
裴出岫见他神伤,心下又是叹息,“林公子何必自轻自贱,过往种种皆不是你的过错。”
要知道第二个法子漏洞百出,就连她都没把握圆回来。
“至于这第二个法子。”裴出岫攒了眉头,迟疑道,“昨夜应付六皇子殿下之时,我随口胡诌称你与我已成了亲,你若执意留在京城只得将这谎继续圆下去。不过林公子且放心,裴某在京中不会久留,等过一阵子风声退去,裴某在京中之事了却,便会带你离去,届时天高海阔你自择去路便是。”
裴出岫自然也知晓这法子牵强,料他难免觉得惊讶抑或是疑惑。可男人听罢却显得十分安静,唯独一双墨黑无神的眼眸微微瞪大,到底还是掩不住眸底更深的惶恐来。
不待他给出回应,医馆外已然传来了重重的砸门声。
幸好她一早将阿福支了开去,裴出岫脸色骤变,连忙示意林知秋躲在屋内莫要出声。不消片刻功夫,几名身着暗纹窄袖锦袍的侍卫已经带刀闯入了后院。
来者不善,是二皇女凤煊调了京城武卫营的侍卫前来。
裴出岫才出药屋,迎面正对上一张陌生又隐约熟悉的面孔。说是陌生,于她是素未谋面,可端看那两道斜飞入鬓的长眉、一双如尖刀般明亮锐利的深邃鹰眸,却与当朝凤后肖似极了。
来人身形颀长,穿着浅紫锦袍,腰间束了镶银缎带,此刻那双鹰眸中透着些许不耐,“骆海棠人在何处?”
“二皇女殿下。”裴出岫挡在药屋之前,神色为难道,“民女不晓得殿下口中的骆海棠是何人,这医馆内只有民女与夫郎二人。”
话音未落,侍卫中为首那人已上前钳制住她的肩膀,莫大的力道迫得她生生跪跌了下去。她佯作吃痛地闷哼一声,余光瞥见凤煊径直就要上前去推药屋的门,连忙拖住她足靴连声哀嚎,“殿下明察,这屋内的当真是民女的夫郎,没有殿下要找的人。”
凤煊果真被激怒,她冷冷扫过地上身形佝偻的裴出岫,“小小一个医女,自恃得了母皇看重,便不知自己骨头几斤几两了吗?”
她猛地一抬脚,踹向裴出岫的胸口。她躲闪不及,只能以内力硬抗下这一道。
“夫郎?”凤煊俯下身掐住她的下巴,艳红的指甲深深陷入她的皮肉,一双锐利鹰眼倏然眯起,“就凭你也敢与本宫抢人?你莫不是活腻了?”
“来人,给本宫将这贱民拖下去活活打死。”
“且慢。”
屋内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声,是林知秋嘶声呼喊后,扯动了身上的伤处。方才屋外的动静,他听得心惊胆战,生怕裴大夫因他被二皇女殿下打伤。
裴出岫抬起头,就听屋内的男人凄声道,“殿下要抓的人是我,何必要为难无辜的人。”
她暗道不好,这下子再难拦住凤煊的人。
下一刻,凤煊用力推开屋门大步而入,几名侍卫以刀挟住她一并进到屋内,竟是存了以她为质的念头。
榻上的男人身形削瘦、面色苍白脆弱,饶是伤重未愈,仍旧美得惊心动魄。
凤煊见到林知秋,鹰眸微动,反倒是缓了语气,“海棠,本宫今日来此,是特意为了那夜画舫之上的无礼冒犯向你赔罪的。”
“那夜本宫酒醉之下误伤了你,回宫之后这几日心中十分难安。幸而宋府二小姐现身阻拦,并未对你……铸成大错。同行的那些官家小姐,本宫已重重训斥了,她们不会在外议论此事。”
“你我相识数年,当知本宫并非存心令你难堪。”凤煊迫近他身边,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