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我并不坦荡呢?”
听芸骇了一跳,对上他古井幽深的视线,又立即如触电般移开视线。
雨幕之中,她的慌乱显露无遗。
赵瑭敛目抿了一抹涩涩的笑。
他就这般令她害怕么?
大雨倾盆,仿佛豁开裂口的堤坝,汹涌澎湃。白海棠色的衣衫在伞下局促不安,地上尘泥跃起,攀污了她的衣裙,从前舒展傲然的眉眼,如今长久的低垂。
“信口胡诌而已,孟姑娘真不识逗。”
赵瑭将伞推入她怀里,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迫她自己握住。
他的手很宽大,常年握剑提枪磨出厚厚的茧子,手背上的青筋在指骨皮肤间凸起,尽显男子的力量感。
伞是方才他们争吵间,倓儿见要下雨,跑回去拿的。赵瑭淋着雨跨两步的距离走到倓儿身边,接过琥珀手里的伞,牵着倓儿离开。
走出挺远了,倓儿回头看了一眼,大雨中还能看见孟听芸模糊的身影。
“爹,那位姐姐还没走。”
“好好看路。”
倓儿牵着赵瑭的手,贴紧了赵瑭怕淋雨。
“爹,那位姐姐好像很难过。”
“跟你一样,因为她的爹娘兄长都战死了。”
赵瑭顿了一下,接着道:“以后别叫她姐姐,她跟你不是一个辈的。”
“那叫什么?”
“叫姑姑。”
*
大雨如注。
薛文旭和张柔兰下不了山,只能折回。
偏就歇在听芸禅房。
听芸与琥珀身上早就湿透了,打算回禅房先换身衣裳再去给父兄进香。
这一回去便见到张柔兰躺在她的榻上,薛文旭守在她身旁,握着她的手,怜惜道:“已经去请大夫了,很快就回来了。”
琥珀看到这情状,惊诧的看向孟听芸的反应。
听芸折身便要离开,薛文旭叫住她:“站住。”
薛文旭松开张柔兰的手,走到一旁坐下,给自己倒了一盏凉茶,质问道:“雨这么大,夫人怎么才回来?”
他看见琥珀手上收起来的那把油纸伞,愈发不满道:“晋王殿下可真会怜香惜玉,这伞送得阿芸心里暖和吧。”
赵瑭的这些伎俩他怎会不清楚,当初孟听芸在她叔父膝下度日,叔父不亲,婶母苛待,心中觉寄人篱下孤苦无依,他便是这样寒时问暖,热时问凉打动她的。
他一番话只得听芸冷眼冷脸,砰地砸碎了杯子,起身捏住听芸的下巴。
“夫人——”琥珀想拦已经晚了,薛文旭将她抵在门上,狠狠道:“阿芸,你是我的妻,你该清楚这一点。”
孟听芸被他钳得生疼,眼中攒着泪珠,愣是不让掉下来,她鬓发已淋湿,水珠顺着脸颊流下。
“薛文旭,我们和离吧。”
薛文旭怔住,他望着听芸湿漉漉的眼睛,整个人都脆弱而哀婉,她眼中的心灰意冷令他有一瞬间心慌。
转念,他骤然恼恨起来。
“你果然与他有私。”赵瑭回来才多久,她几次三番同他闹,现在还要和离,心中妒意滔天,“你做梦,孟听芸,你这辈子生是我薛家的人,死是我薛家的鬼。你把我薛文旭当什么?你寄人篱下时召之即来,赵瑭回来了,你们旧情复燃了,就挥之即去。”
“你胡说!”孟听芸挣脱他钳制的下巴,愤然道,“我与他清清白白,从无私情。”
“清清白白?”薛文旭冷笑,“那你床头匣子里藏的是什么?你腰上的痕迹,他手上的绢帕,你与我新婚同房时也早非处子,你说,你是不是早与他勾搭成奸?”
孟听芸绝望的看着他,原来他的疑虑是这么来的。
匣子里是一枚玉佩,当初她父母皆丧,被接到皇后殿下身边抚养时不过十一岁,从北地到京城路途遥远,去接她的宫人匆忙,说宫里什么东西都有,于是将军府的东西什么也没带上。赵瑭写信回京,捎带了几件旧物,连同那块玉佩托皇后殿下转交于她。
她初到京城心中惶惶,唯一些旧物能作旧念,纾解心中惊惶,不想却让他这么耿耿于怀。
可她在他之前守身如玉,从未有过逾矩之事,新婚之夜未有落红她亦不知何故,彼时他说无甚大碍,如今终于暴露他的真面目了。
早看清他的真面目了,上辈子他也是这样认定她与外人私通的,只不过她一直以为上辈子是张柔兰做的局,原来其实是他心里一直认为她不守贞洁。
人心偏私是最不讲道理的,爱重你的人,无论如何都信你,可不爱你的人,嘴上说着相信,心里也有疑虑。
她从前读《战国策》,《邹忌讽齐王纳谏》一则中,城北徐公美于邹忌,而其妻私之,其妾畏之,其客有求于之,皆谓之曰:“君美甚,徐公何能及君也?”
彼时年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