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珣见她把柳枝往身后藏,俨然一幅觉得自己闯了祸的模样。
可她方才回头时,分明是带着笑的。
还是说,他已不是那个让她开怀之人?
“柳枝沾露,祓禊去灾,本就是上巳习俗,无妨。”
他墨黑的羽睫再次滴下一滴露水来,却并不显得狼狈。
只是,这样的季珣,莫名令她觉得有些孤寂,仿佛一尊薄瓷,轻轻一碰,便碎了。
不行!
持盈眨眨眼睛,试图将那点子怜惜甩出脑海。
怜惜季珣,是她猪油蒙心的开始。
这一世,可断然不许再犯同样的错误。
春风扬起她的发,发丝纷飞间,她得体地弯了弯唇角。
“皇兄宽仁,不怪罪我就好。”
季珣的目光落在她唇角上,心神微动。
她举手投足分外客气,仿佛只是想尽快同他划清界限。
他不是读不懂她的刻意疏离,但他可以当做没瞧见,只若无其事道:
“持盈,你随孤来。”
上一世,他只想避开喧嚣,寻一个清净地呆着,于是独身来到了江边的一叶残舟旁。
半个舟身已没入水面,他便以另外半只为踏板,运轻功落到了对岸。
那处水流窄而湍急,持盈不知何时竟偷偷跟着他来到此处。她并不知道自己运功的关窍,只当是他借力跳过去。
于是,她便也试图跳过来。
可想而知,残舟因她的蛮力彻底沉江,连带着她自己也坠了下去。
千钧一发之间,他运轻功揽住了她的腰,将她带至岸上。
那时,她劫后余生,后怕得很,本梳齐整的发有些凌乱,鬓边的簪花散落进了江水,钗环与青丝纠缠在一处,垂在耳旁,玉白的手死死拽着他的衣襟,满脸写着惊慌。
这是两人此生距离最近的一次。
他甚至能听见她剧烈的心跳。
可她不知道的是,他的心亦如擂鼓,只想时间过得再慢些。
但身为兄长,他不得不克己守礼,于是率先放开了她,理了理衣袍,淡淡道:“无事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两人先前的逾矩与亲密,一张小脸蓦地染上红晕,磕磕巴巴道:“多,多谢皇兄相救。”
记忆拉回现实。
季珣回首,见持盈垂着眼跟了上来,微微放了心。
他虽不知今生何处出了岔子,令持盈不再喜欢粘着他。可他明白,若是他不主动开这个口,持盈断不会再孤身一人,跑至残舟处寻他。
他偏偏执拗地想知道,今世她会如何选。
两人深深浅浅地行在新生的灌木草丛里,不一会儿,持盈便远远看见了那叶残舟。
上一世的回忆闯入她脑海。
可那回,明明是她一路躲藏,偷偷跟着季珣来的。
难道浮世万千,注定遇见的人和物,无论怎样回避,都还是会再次重逢吗?
她凝着他翩然若仙的背影,斟酌着该如何不惹人怀疑地破局。
眼见季珣足尖正要往残舟上点去,飘在身后的袖角受了一道极轻指力的牵扯。
“皇兄。”
他止步,疑惑地望着她。
她故意扬起一抹明媚笑容,随意用手擦了擦一旁的石块,径直坐了下来,又挪了挪身子,给他腾出一块位置。
“皇兄眼光真好!此处僻静,风景也好,恰有一颗榕树遮蔽日头,与我一同坐在这儿,既不会暴晒,又能赏对岸风景!”
不同于两人今日初见时她的疏离,如今的她,仿佛回到了记忆里的模样。
明眸善睐,笑意盈盈,灿若春华,皎若秋月。
他舍不得拒绝这样的她,与她一同落座后,取出一方干净帕子。
“手伸过来。”
“哎?”
她疑惑出声,却是依着他的话照做。
他颇有分寸地握着她的手腕,用帕子轻轻擦拭她方才腾干净石块沾染上的尘灰。
隔着一层薄薄的缎料,他的指尖一道一道划在她的手心,有些痒。
持盈不禁微微蜷了蜷手指,抬眼望着季珣。
阳光细碎地透过榕树枝桠,落了他满身,一路微风,先前她洒给他的水早已干透,几缕碎发微微晃在他的额前,却晃不动他为自己擦拭时的专注目光。
季珣收起帕子,抬起眼时,便撞见了她难以名状的复杂神色。
既含着缓缓流淌的隐晦情意,又揉杂沧桑历尽的感伤,还带着不敢置信的疑惑。
不一的情愫相互交织,却在他望向她的下一瞬,悉数消失不见,只余眼角眉梢流露出来的灿烂笑意,仿佛他先前通通都是错觉。
她故意学着上一世的模样,先是羞涩一笑,而后雀跃道:“皇兄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