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寒气渐浓,酒肆阶前站着三两小厮,瑟缩着身子来回踏着步,谈谈笑笑,消磨着闲散时光。
染云阁内脂香酒气四溢,温暖如春。花灯高悬,红幔绕梁,丝竹不绝于耳。中央高台之上,几名金红罗裙女子云髻高挽,峨眉青黛,如敦煌飞天曼妙起舞。水袖一扬一甩间,缤纷花香弥漫。
二层金箔镶琉璃楠木门被缓缓合上,几个身姿娇媚的女子跪作一排,不敢抬眼。
“哐当”
头顶掷杯声响起,一男子清寒的嗓音幽幽传来:“自作主张,无端惹祸。是谁让她去自寻死路的?”
“剑兰姐姐也是见机会难得,以为目标唾手可得,想助小百合一臂之力。”一紫衣女子俯首在地,颤颤解释道。
“我知你等救人心切,但冒失出手只会白白牺牲。”男子俯身,一只白皙玉手用力捏住了紫衣女子的下颚,迫她仰起头四目相对,森然道:“轻易暴露只会坏了我等大事。”
紫衣女子抬眸,只见一古朴白麻色面具之下,男子眸色阴郁,眸底寒光似箭,让人不禁脊骨战栗。
“坏了主子大事,是我等该死!”跪地几人连连俯首,话语间满是诚恳。
男子静默半晌,忽而一甩衣袖,浅笑道,“剑兰和小百合我自会设法营救。”随即缓步上前,将人一一扶起,柔声道:“就仗着我不舍罚你们,总是自作主张,惹我生气。”
少顷,屋内气氛稍有缓和,身侧侍卫问道:“那控线之人,公子想如何处理?”
男子轻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还需我多言?”那双眼睛阴郁如寒潭,深不可测,暗藏锋芒。
“属下清楚。”侍卫一凛,应道。
……
与此同时,隐于都城繁景之中的水榭仙境内,夏明熙几人正闲坐于堂中,燃香品茗,干撂着那两名傀灵刺客。
鸢尾自踏入这水榭便一路细赏,如今见屋里陈设雅致,极尽巧思,竟不比先前的山水逊色分毫。帷幔云白浅碧相衬,如仙山雾霭。墙上字画均为水墨,透着一股恬淡清远之意。堂内几处熏香袅袅,是夏明熙惯用的清风谣。
半晌,夏明熙敛了闲散神色,冷声道:“如此急着要我性命?”
见两人未答,鸢尾看向身着黑色夜行衣的剑兰傀灵,问道:“你既已得自由,何故做这歹人手里的刀?”
地上捆缚着的两人,从头到尾皆是一言不发。
“既如此,押去地牢好好审审吧。”夏明熙摆手道。
“慢着!”鸢尾行至两人面前,于百合傀灵身前蹲下,幽幽开口道,“控你之人还在染云阁么?他快死了。”
“什么?”百合讶然仰头,一脸不可置信。
“控线之人被杀,你便可以重获自由,何故如此反应?不该好好庆祝一番么?”鸢尾问道,转而秀眉一挑,不屑道,“难不成被操控久了,还处出感情了?”
“无情无义之人,你们懂什么!”小百合斥道,声线稚嫩而倔强。
“呵,那操控你之人如若有情有义,怎会让你去做这刀尖舔血之事,自己却安然隐于身后?看你这副模样,芳龄几许?十四?”鸢尾故作浪荡地抬手抚过少女侧脸,“如此娇俏模样,整日打打杀杀多糟蹋,跟着小爷,做我的傀灵,定好好待你。”
“为你这歹人所控,我宁可去死!”小百合呛声道。
“你又怎知我是歹人,而那将死……噢不,已死之人就是好人了?”鸢尾见百合身上傀线已尽数褪去,调侃道。
“与这是非不分、滥杀忠臣儒士的永宁王一起的,必不是什么好人!”小百合道。
“小百合!”剑兰喝道,使了个眼色让她别再多言。
鸢尾见那剑兰傀灵一心护着年幼的姐妹,作势就要去掐小百合的脖颈。
“你放开她!”剑兰挣扎着起身,飞快向鸢尾袭去,却被曾青一把按住,再动弹不得。
“呵,如此安耐不住,怎配从我手里抢人?”夏明熙品了口茶,冷声道。
此时,一飒爽暗紫劲装打扮的女子扣门入内,欲向夏明熙回禀:“王爷。”刚欲开口,瞥了眼主子身旁的赤衣公子,还有跪坐地上的两人,犹豫着住了口。
“绿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鸢尾姑娘。”夏明熙挑眉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鸢尾闻言,瞥见地上两人皆是一惊,继而对视一眼,神色意味不明。
鸢尾心有疑虑,这小王爷明显是故意为之。两位断线同族如若不吐出点什么,应是死路一条。或者说,夏明熙自抓到人那一刻起,便没想过要留活口。
先前几番试探,夏明熙对儒道之争一直态度暧昧。其纨绔放荡的表象似是要告知世人,他态度中立。然而,如此心思细密、深藏不露之人,怎会轻易让人看透。
鸢尾暗暗思索,事缓则圆,为今之计只能先诱出刺客背后之人,才有于他周旋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