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没有出来的夜晚透着莫名的幽僻,高空坠物将这股阴森黑暗推到极限,但面对浩瀚无垠的大海只能激起一丁点波澜,几秒钟就恢复如常。
深海无声的包容着突兀的陆地生物,如同回到生命伊始徜徉在母体羊水中,只是温度天差地别,好像势必要将人冻死。黑色的长发在化作无声求生的触手,随着水势弯曲向外延伸,企图探寻到一丝援助也好。
作为发展蓬勃的东南沿海港口群,码头上的人们没有“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概念,在齐全的集疏运体系下循环交接繁忙运作。
专负责打捞的卡车驶离码头,矿石堆场“捡漏”的拓荒老人只抬眼看管自己的财务。什么被打捞起来也不会有人意外,毕竟这里常年来来往往,连出境都只需上香问问神明的意见。
卡车后货箱里剧烈咳嗽声逐渐微弱,林曦在肩膀关节的疼痛中忍下咳嗽,右手无力地垂落,左手裹紧身上的军大衣,披散着湿漉漉头发打冷颤,疑惑又防备地望着旁边的中年女性。
“应该是脱臼了。”温暖有力的手掌握住她右边的臂膀,那人帮她戴上衣服后面的帽子,声音隔着口罩听起来有点闷:“你暂时先将就一下。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
林曦始终未置一词,想抽出手又在看到熟悉的眼睛时顿住。近距离能看清棕黑的瞳仁,连带浓密的睫毛也是相似的深棕,眉眼中间山根高挺,能看出深邃的五官轮廓,这在普通汉族中很少见。
她只见过几个。脑海飞速分析自己的处境,待宰的羔羊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一是因为没力气,再是因为她意识到自己别无选择,除了相信。
命都是人救的,还能坏到哪里去呢?
或者她还有点残留的利用价值?
她自嘲地笑了笑,对了,还有器官可以卖。
真是可笑。
明明在这之前最让她惊讶的是年纪第一竟然也会故意不写语文摘抄作业,现在竟然可以坦然接受自己所有被利用的可能性。
果然,底线断崖式降低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或许是她的表情太过仓惶,这位救命恩人终于大发善心,面对她摘下口罩低声说,“是我,别怕。”
惊艳的少数民族外貌让人过目不忘,气质出尘五官妍丽,莫名想要与之亲近。一如多年前,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一脸笃定:“我就要她。”
林曦睁大眼睛:“兰老师?”
“好久不见,现在不是老师了,叫我兰姨。”兰岱和缓的声音安抚着她的情绪,眼睛不时注意着路况。
黎明已过,车前依稀可以看见几片深蓝色的云,以及正在冲破黑暗的暗黄霞光,一切如常,太阳不会因为任何人事物延缓升起的步伐。
“好,兰姨,我没事,除了还有点呛水其他没什么了。”车外响起扫帚摩擦马路的声音,环卫工人已经开始清扫工作,往日喧扰的尘嚣里掺杂着一丝清新的空气。
尽管自小在这座城市长大,但林曦才发现自己从没有从好好看过,也从来看不清它的真面目。
意识慢慢回笼,她注意到异常舒适的周围环境,架空的床板和被子枕头,“这是……车里面怎么还有卧铺?”
“行情不好,这是我们改装出的一个‘小宿舍’,为了省钱只能顶着被抓的风险凌晨偷偷摸摸。”司机师傅望了眼后视镜,眼含感激,“赚了这笔就不用这么委屈了,说起来还是谢谢你们啊。”
兰岱在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拍了拍驾驶后座,“师傅,前面右边那个诊所停下就行了。”
师傅看了人几眼,忍不住多嘴一句,“这孩子看着挺……可怜,不送大医院检查检查吗?”
“这儿就行了,她的换洗衣服啥的都在里面呢。”她摇头笑着婉拒了,将一叠现金递过去,“谢谢您的关心,这是尾款。今儿这一出恳请您和您船上的兄弟记得保密。”
红灯跳转变绿,师傅也将车向前开,很快就停下,“好好好!我们海上弟兄靠天吃饭决不食言!在这儿跟你对所有神仙发誓:你们下车了以后我就当啥也没发生过!谁也别想从我们这儿探出任何口风!”
车锁解开的声音一响,兰岱环抱着人准备下车,“有您这话我就放心了,今后多多保重。”
“一切保重!”师傅看了眼也跟他挥手的林曦,“小姑娘,也祝你万事平安健康!”
有生之年,没想到还能再度脚踩地面,林曦有点热泪盈眶,“谢谢叔叔,谢谢。”随意在周身摸,空无一物,只得真诚地跟这位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鞠躬。
低头的时候看见地面被碾压的落叶,真是烂透了。
卡车引擎再次发动,师傅手背往外挥了挥,只从车窗依稀可以看见口型好像在说“快回快回”。
林曦无力笑了笑,回哪儿去呢?
但这不是她有空关心的。
因为遍体鳞伤,不是说说而已,不仅右肩膀被礁石撞到脱臼,身上腿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