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倒数第二排靠走廊的空位上坐下来,我坐里面,成凤坐外面。我旁边是教数学的刘明。他拐了拐我,悄声道:“我就知道小裘老师肯定是最后一个到的,每次开会都这样。”我朝他挤眉弄眼的一笑,把红色的挎包放到面前的桌子上,手机摸出来,拿在手里。
教导主任右手拿支笔,点了点人数,说:“都到齐了,那咱们的会议就正式开始。正式会议开始之前,让我们先热烈欢迎本学期新来的四个同事。啊哈哈,请你们四个新老师分别给大家作个自我介绍,熟悉熟悉。”
人人都对新同事感兴趣。我们学校已经连续两年没有进新老师了,之前招进来的顶多就是每年两个,像这样一下子增加四个,还是挺新鲜的。
最前面一排靠左边的一个女生站起来,转身面对我们。微黄的头发,锥子脸,化了淡妆,娇小身材。她微微点了一下头,说道:“我叫李丽莎,今年二十三岁,学的是英语专业。”
“真是年轻哪!”刘明说了一声。
“欢迎小李老师。”主任一边说一边鼓掌,大家跟着鼓掌。
李丽莎坐下之后,另一个女孩子站起来,朝领导们鞠个躬之后,也转过身来。此女子个子高,瘦,皮肤白皙,大眼睛,穿一件碎花长裙,大家闺秀的样子,很清纯,扎个马尾。
“我叫董昕然。”声音清脆得让人心醉:“今年二十二岁,我是音乐专业毕业的。”
我又跟着大家鼓掌。转过头,看见周围的同事们都兴趣盎然地盯着新人看。
“我叫廖聪明,二十四岁,数学系毕业。”一个中等个子,戴眼镜的白皮肤男生,朝我们鞠了一躬。
紧接着,站起来一个儿特高特瘦的男生,跟另外的三个一样,先朝领导台点头,再转过身来面对我们。此男穿一件军绿色宽松坎肩T恤衫,细细的长手臂,脖子上红绳子挂着什么吊坠。大眼睛,高鼻子,皮肤微黑,轮廓分明的薄嘴唇,似笑非笑的样子,看着似曾相识,我脑袋昏沉,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一过三十,记忆力减退得厉害。
“老师们好!”低沉浑厚的男人的声音,跟他的年轻的面孔很不相配。他局促地朝我们鞠躬,直起身子来,脸微红,微笑着继续说道:“在座的大多数老师都教过我,我是杭晨,八年前我在这里上过一年初三。今年二十三岁,中文专业毕业。”
我心里立刻咯噔一下,心脏往下掉,原来是那个杭晨,在座的没有哪一个有我对这个男生的记忆深刻!
八年前,我二十三岁,教初三(2)班语文,兼任班主任。
我是初二的时候开始接手这个班的,教这个班的语文老师调到高中去了。经过一年时间的磨合,我跟学生们相处得很好。我当时才分来,年轻气盛,激情万丈,做什么都认认真真,兢兢业业,什么都想争个优秀。那个班是快班,学生们成绩都很不错,都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没工夫调皮捣蛋,管理起来轻松愉快。
到学生们升到初三的时候,校长忽然领着个男生来,要插班。就是眼前这个杭晨!杭晨那时候不拿正眼瞧人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个儿比所有学生都高,走路摇头晃脑地。我第一眼就看不惯,别的同事们都不同意接收这样的学生,他们有拒绝的理由,他们的人数超编了。整个初三,就我那个班的学生人数少。但我死活不同意。后来杭晨的父亲提了两瓶酒来求我,校长主任都来给我做工作。主任说我班级管理得好,他们相信我有能力再接收一个学生,校长向我保证,这个孩子的成绩不计入我们班的总成绩,所以,好坏都不会影响我的教学质量。我后来单独问校长,为什么要转来这样一个奇怪的学生,校长说他跟孩子的父亲是好朋友,孩子本来在别的地方上学,两人离婚后,没有人照管,只能让孩子住到爷爷奶奶家,加上咱们学校教学质量好,就把孩子转过来。后来我才知道,校长对我撒谎了,这杭晨本来就不是正常转学,而是被另一个学校开除的。
一个星期不到,我就为我的不够坚持后悔不迭。虽然在大学的时候,有一门课是专门研究学生心理问题的,我也很认真的学了,但书本上的知识对杭晨根本不起作用。这个杭晨,上课从不认真听讲,不是在本子上画画,就是伏在桌子上睡觉。很快便把我的好学生们召集起来,逃课的逃课,打架的打架,我们三(2)班再不是曾经那个优秀的班级了。每天我都必须花时间守着他们,生怕他们生事儿,天天提心吊胆。我实在是拿杭晨毫无办法,哄也哄过,教育也教育过,横竖他就是不听话。对杭晨是又烦又怕,找校长说过几次,校长总是微笑着说相信我的能力,还说很快就中考,中考结束就万事大吉了。
第二个学期临近中考的那一个月,我对学生们的要求更高更严,是不是能上个好高中,就在这最后一搏。新课早就结束,剩下的时间基本就是复习,不停的考试,讲试卷。杭晨从来排名都在后十名,永远不及格。语文都考不及格,别的科目就更不要指望了。
我开始的时候还希望他哪怕就是听一听,不动笔也好,起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