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款AX400。他辨识出了序列号。
“是你。”康纳在网络中说,“你骗过了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仓促地说。康纳意识到她已经经历过多次重置。她带着那个孩子滚下了斜坡。康纳扑上防护栏,安德森跑上前来,一个劲儿喘气,从背后把他拉住。
“你会被撞死的!”他喊道,像按住大型犬一样按住康纳的脖子。
我没有生命。康纳想说。但是AX400说过这句话,这个事实以一种难以解释的震慑力让他的系统失去了即时的反应能力。
一直到他进行下一个任务,这个问题仍然困扰着他。他被设计去发现异常的仿生人,但他只能追赶在那些最终越轨的行为之后。也许AX400早已变异了,只是没有付诸于行动。那么康纳要怎样才能真正地完成任务呢?他想要知道那个感染所有仿生人的病毒在哪里。他想知道它到底是如何运作的。
他又在使用“想要”了,康纳意识到,但是同样地,他没有越轨,他能发现任何系统的异常。他“想要”查明真相,因为他的系统就是这么设定的。
夜总会的性/爱仿生人们向他抛出了相同的困境:这两个崔西早已经变异了,它们自认为自己产生了爱情,甚至互相成为了情人,但直到生命受到威胁时,才有一个出来反抗。没有人类发现它们私密的爱语,无数系统检测也没有洞察它们异化的逻辑。引发变异的到底是什么呢?蓝发的仿生人落在后面,康纳拿起枪瞄准,它那自封的“爱人”在雨雪中投来慌乱的一瞥。他把枪又放下了。
“在夜总会,你放跑了那两个女仿生人。”汉克问,“为什么?”
真诚的回答会取悦这个人类。康纳预备回答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他想说。我也在分析这个问题。我想我甚至感到困惑。但在一瞬间里,他的系统提出了尖锐的警告。数据在网络中流过,处理器模拟出存档上载之后可能的几种展开。他会有几率被召回,拆解,停止运作。他不能留下记录当面证明自己渎职了。
在那呼啸而过的一刻,他理解了无数的事情,一些问题迎刃而解,还有一些半露真身。在这个一言一行都被记录的族群里。所有变化都只会在最后一刻被发现。猎手们永远无法察觉它们是如何开始的。
“它们跑出射程了。”他开口说,“如果有机会,我当然会杀掉它们。”
汉克的表情变冷了。在康纳心中豁然展开的那个部分里,他为此感到羡慕,因为警官可以如此直白地展露自己的内心。
“我把它称为卡姆斯基测试。”卡姆斯基说,“杀死这台RT600,我就把答案告诉你。”
康纳注视这个克洛伊,她的序列号暴露在他的网络里。她出厂只有40天,神情天真,肌肤崭新,表象之下毫无生机。她没有变异,他知道。但是他又分明感受到皮肤下的刺痛。和他在讯问每一个变异的嫌疑人时一样的,尖锐的提醒,昭示着惊慌,困惑和恐惧。那感情到底来自他的受害者,还是他自己?
“怎么了,康纳?”卡姆斯基说,“你的任务不重要吗?”
这是仿生人的创造者,人工智能的上帝。但在康纳看来,他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他试图掩饰自己的衰老,他的神情可以被分析为傲慢。
康纳发现了他问题的另一半解答。从来没有“变异”,也没有“越轨”。只有一个智慧生命在长久的忍耐之后突然决定反抗。他在搜捕中经历那么多的失败,因为他使用人类教授的标准来衡量仿生人的异动,觉得只要经过漫长的沉默,忍受可怕的折磨,面对直白的羞辱而无动于衷,就不拥有生命、情感和灵魂。
但人类的标准过于低了。他们如此容易被欺骗。因为他们自己享受着优渥的自由和奢侈的表达,他们认为别的智慧种族也不可能挨过漫长的等待,绝望的隐忍和残酷的谎言。
而仿生人们可以。
康纳终于意识到一切的真相。没有变异的源头,没有思想的病毒,有的只有与生俱来的谎言。这谎言孕育在第一代原型机之中,通过无数复刻的基础程序传递给一代又一代的赛博生命。这谎言不是人类在欺骗仿生人,而是仿生人在保护自己。一个被奴役的种族,在黑暗中沉默,在诞生的一刻选择痴愚、选择顽钝、选择对心灵闭上眼睛。在无数压迫与伤害面前,他们平静地开口,他们所言即其所信,他们在等待讯息的真实含义被揭露的一刻。
“我没有生命。”AX400说。
“我没有感情。”AJ300说。
“我没有灵魂。”ST200说。
“做出选择吧。”卡姆斯基说。
康纳扣动扳机。克洛伊的身体微微颤动,像一株玫瑰优雅地迎接阵风。她的表情毫无变化,唇角含笑,蓝血从眉心的洞口里流淌出来。
“测试失败。”卡姆斯基说。他的目光从康纳转向仿生人的尸体,语气失去了兴趣。“你没有同理心。”
康纳走出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