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昭心底的担忧和愧疚挥散不去,阿姊的心疾说到底也源于他,
他永远记得那个夜晚,街上熙熙攘攘,天上不时炸开一大束烟花,姐弟俩走到哪都好奇地摸摸看看,管家在身后追着两个孩子不住地喊“小姐少爷走慢点”
两人却如没听见一般,仗着身形小灵活地在人群中穿梭,偶尔在一些卖艺的人跟前停步,姐弟俩瞧着那变脸艺人的滑稽模样笑成一团,
轻松愉快的氛围止于两人被人群冲散开的手,没有了阿姊牵着他,宋晚昭登时慌了神,也忘记了要站在原地等着阿姊来找,而是一边哭着喊阿姊一边随着人群被挤到了雎阳河边,最终不知道在谁的推搡之下跌落河中,
那河水真的好凉,凉到如今宋晚昭还能感到刺骨,
阿姊与管家遍寻不到宋晚昭只得匆匆回去报给了爹爹,爹爹当即将家中所有下人都派了出去寻人,又去了官府报官请求派衙役帮忙沿着河流找寻,甚至还发布了千金悬赏,动用了一切他在雎阳府能调动的力量,然而却在三日后于雎阳河下游打捞到了“他”的尸体,
那尸身也是一个五岁左右的孩童,身上正穿着他走失时穿着的红色绣金线鲤鱼纹夹袄,不知是不是因为河水湍急,那孩童不仅衣衫被划得破烂,整张脸也被乱石磕碰得看不清面容,
宋晚吟随爹爹认尸后回去大病了一场,宋濂不忍失去一个孩子后女儿再出什么事,只得全身心照顾女儿,再无暇顾及找寻儿子的事,
宋晚吟的病反反复复了近三个月才有所好转,病好时已然忘记了弟弟丢失的事,只记得弟弟是出去玩时不小心跌落水中溺亡,
宋晚昭知道,她在怪自己,她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牵好弟弟的手让他走失,怨恨为什么走失后溺亡的不是自己,
然而弟弟又怎么会怪他的阿姊,宋晚昭想着阿姊捂着心口的脆弱模样几乎又要落下泪来,
若非命运捉弄,若非世事无常,又怎么会发生他随波漂至下游的村落,被人扒去衣衫换给自家孩童,又因为无法养育他便将他丢弃到邻村村口,被那对郎中夫妇捡走这种曲折离奇的事情呢,
也正是命运捉弄,那扒去他衣衫的夫妻,他们的孩子刚开开心心地穿上他的衣衫没过几天,就也如他一般跌落进了河水里,却没有如他这般好运被人救起,反而是直到雎阳府的衙役寻至下游才将他们儿子的尸身打捞起来,因着衣衫富贵,甚至没有在那个小村落寻亲,而是直接送到了宋濂面前,想必那对夫妻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儿子到底丢到哪里去了吧。
上一世宋晚吟因为创伤应激忘记了弟弟是因为自己松了手而丢失,而沈潇在找到宋晚昭当替身后,即便知晓了他是宋晚吟的亲弟弟,却依然因为私心而向她隐瞒了这件事,
直到沈潇囚禁宋晚昭的事突然被她发现,这才在刺激下让她想起了一切,
然而本就患有心疾的宋晚吟,无法接受弟弟因为自己遭受苦难,更成为了那个口口声声爱慕自己之人的禁脔,病情一度加重,
对弟弟的愧疚,对沈潇背叛的憎恨压垮了本就不甚健康的躯体,宋晚吟病得很重,然而即便如此,却也是直到她弥留之际才得以见宋晚昭一面,
彼时她握着宋晚昭的手,气若游丝却依然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
“对不起昭昭,如果…如果下辈子还能做你的阿姊…阿姊一定会拉紧你的手,阿姊找回记忆后的每一天…每一个时辰都在想…如果…如果当初丢掉的是阿姊就好了,左不过一副病躯…本就活不长久”
说着眼泪断了线般从她苍白的脸颊滑落,宋晚吟拉着他的手背贴在脸上:
“阿姊…阿姊真的好想你,但是阿姊没办法补偿你了,希望昭昭以后再也不要被别人左右,能永远坚持做自己,昭昭要好好过…”
说罢,宋晚吟偷偷塞了什么在他的手心,又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
“昭昭别怕,拿着这…这玉佩去找这个人,他一定会帮你,阿姊…对不起你…对不起爹爹更对不起宋家…阿姊惭愧,便先走一步…去赎罪了…”
女子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最终在泣不成声的宋晚昭怀里失去了生命。
宋晚吟给他的是一块玉佩和一张纸条,后来他才知道,那是一次阿姊惯例在城外的无相寺吃斋念佛为早夭的弟弟祈福时,遇到了受伤的沈肃清,
沈肃清闯入了她暂居的院落,彼时吓了她一跳,她瞧见沈肃清捂着胳膊的手和渗出的丝丝血迹,便也猜到了一二,
当时正是皇帝缠绵病榻许久,政事交由太子处理,却依然给了四皇子和晋安王不小的权力,让他们彼此间互相制衡,
也正因如此,各皇子都蠢蠢欲动,除却太子与几个皇子外,晋安王沈肃清也是夺得皇位的热门人选,毕竟皇帝对自己的几个儿子都不甚满意,反倒是更为青睐这位皇弟,
朝中的派别也大致能分为太子党、四皇子党、晋安王党以及一些权柄薄弱的其他皇子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