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处求助无门,失意的他累得靠在绯云坡的大石狮旁的阴影里,短暂地休憩。年轻瘦削的少年远不像同龄人那样健壮。
他清秀斯文的面上维持着洁净,形状好看的如狐狸般细长的眼睛,围着长而缱绻的睫毛。他勉强维持体面,身上的衣服却透露出捉襟见肘的窘迫。
暑气正盛,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块蜡,就要任由自己熔化了。
他抿着唇,经年累月所导致的苦难将他眸中最后一丝光亮磨灭。灯火与市声,繁华如烟的港口,都如同一副华美疏远的画卷。
总与他无关。
黑暗放纵了疯狂的念头,璃月港的繁华下,也不全都是笙歌不歇轻红软舞,总归是有肮脏的地方。
那是失意者唯一能够接触的途径了。像某种烫手的物什一般被趋炎附势的人到处周转,因为一时的冲动惹上了官司,最终像只没头苍蝇一般此处碰壁。
这样的日子他过够了。
如今想来,自己所得到的一切苦难,都是源自于金钱。
他突然对金钱产生了极度憎恶的情感,那种纤细而敏感的自卑,阴燃的怒火,如同木偶无形的提线贯穿了这个少年的一生。
即便日后……他将拥有七国都为之侧目的财富。
如今的他,也还是一个自怨自艾,濒临崩溃的年轻孩子罢了。
他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便顺着目光的方向仰起头。
目光越过朱红的栏杆,隔着华美的屏风,只能依稀望见那人映照在湘色绸面上窈窕娉婷的影子。
像是一副被框起来的画。
看清那个人的脸似乎是个无法实现的愿望。
她绕过来的面孔上蒙着面纱,目光遥远,焦点并不落在他身上。似乎是瞥见了他汗津津的脸,她无声地打量了他一会儿。垂眸沉思的模样,像是一簇簇垂下的紫藤花,清凉而宁静。
她伸出了手指,一条轻薄的丝质手帕随风飘下,挂在了少年头顶的黄叶风铃木树枝上。
貌似高不可攀。
可只要他再用些力气,爬一爬就能攥到手里。
少年没有收到金钱上的援助,却微妙得感觉自己被安慰了。他把手帕规整地叠好,收在兜里,指尖都还残留着其上缥缈而贵重的香气。
——后来他便发现,那并不是华而不实的安慰。
只是这一条手帕,就能让他轻而易举敲开从前打不开的门,得到许多事业有成的人故作平淡又暗含热切的询问。有男人,有女人……它似乎成了通向某个人的钥匙一般。
——那个孩子果然资质聪颖,您的眼光一向不错。
事务繁忙的大商人却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与她一同垂钓,深沉的眼眸在见到那位时,眼里却盈满了少年气的欢喜。
她愣了一下,明显是忘了那件事,那条手帕。但还是弯了弯眼睛,客套地与那人寒暄了几句,声音动人得像是一斛落于玉盘的珠子。
少年在远处看到这种场景,却莫名难过,就如同不远处的那些人一样。
他还没有同台竞争的资格,委屈和愤怒却如毒蛇一般将心脏啃噬。
……原来我并没有那么重要。
账本上沉凝的墨滴晕染开,他连忙抬手,眼里映着跃动的火舌。
她已经忘了我啊。
…………
光阴似箭,弹指一挥间。
少年,不,或许该说是青年,已经能从容自若地进入高端场所,与周围的人打着言语上的机锋,谈笑风声。
他是大人物培养出的影子,折腾的都是些达官贵人明面上不好碰的,带血的生意。如今影子过于壮大,到了能反噬其主的水平了。
他刻意温和下来的目光投向一处时,轻轻咪了下眼,像只正在琢磨坏主意的狐狸。
之后的几十年里,【富人】都无比庆幸自己一时兴起做出的决定。
他牵扯进了那个大家族子女内部之间的龌龊。
那个家族养在外面的长子,也是私生子,对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怀着过于扭曲的控制欲,和不能言说的感情。
“海之魔神只要纯洁的巫女。”
“那就让她失去纯洁好了。”
若是天上的月亮摘不着,就让她化成雪落进泥里,这样就能一起脏了。
那个家族靠海运发家,祖上除了岩王帝君,还祭拜海之魔神。虽说海之魔神战败失去踪迹,或许死了,但魔神本身是不灭的……
祂的眷顾隔着遥远的光阴,烙在了一个女婴身上。
那个女婴生在摇摇欲坠的一个大家族里,与其他人都不同,比起人的孩子,她更像神的孩子。
她的耳中睡梦中总能听到螺壳里遥远寂寥的风声,空灵的神音在她耳中回响,航行的讯息凶险,都不厌其烦地嘱咐给了她。
无论如何,希望你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