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黎今颖跟在肖蓉身后出门时,一阵嗖嗖冷风从楼道刮到走廊,惊得她打了个寒颤。
北方的冬天冷起来简直不是开玩笑的。
肖蓉挡在她身前,抬起头看了眼天,道:“要下雪了啊……今颖你快去隔壁婉笙阿姨那里,走廊上冷得很,会生病的。”
黎今颖乖巧点点头,轻车熟路转了个弯,还未走到隔壁家门口敲两下,胡婉笙就已经打开了门。
“今颖~”
“诶!”,黎今颖一抬脑袋,正巧对上胡婉笙那张宛如AI打印般的脸庞,自然而然嘴角上扬:“婉笙阿姨,早!”
一大早就看见赏心悦目的美人阿姨,她的笑意都快咧到脑后门儿去了。
秉持着现代人“既来之则安之”的穿越定律,黎今颖这半个月一点儿也没闲着。
她先是正式宣告了康复出院,拆下了身上的最后一块纱布,总算不用担心哪天会不会又感染细菌,突然就嘎了。
身体健康稳定下来后,黎今颖的大多数活动时间从医院转移到了隔壁。
肖蓉揉了揉黎今颖头上的碎刘海,交代道:“今颖,妈妈还是晚上回来接你哦!”
黎今颖控制住她身体中成熟的那部分思想,露出一个八岁孩童应该有的呲牙咧嘴表情,答道:“好!”
肖蓉见她如此乖巧,心中某处再次被戳中。
果然,她的小孩是上天最慈爱的礼物。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女儿似乎对她有距离感,这让肖蓉难过了许久。
这段时间,肖蓉总是做噩梦。
她有时梦到黎今颖再次走丢,有时梦到乡下那对未曾谋面的夫妻虐打黎今颖,有时还梦到女儿忽然就消失在风里,像是从未出现过。
噩梦如此真实,吓得她好几天没睡好。
十一月的凉风打在肖蓉脸上,她看向黎今颖,不断确认女儿就在身边。
活生生的呼吸着,不是做梦。
肖蓉心安地收回目光,从随身的斜挎布包里拿出了几张票,塞到胡婉笙的手里:“婉笙,这些你收下……这段时间我和志兴确实是太忙了,天天麻烦你照顾今颖,心里挺过意不去的。”
胡婉笙本来想要推辞,可当她见到肖蓉那双真诚的双眼时,她明白,今天她如果不收下粮票,肖蓉是不会心安的。
“……行,这段时间幸亏有今颖陪我,我早把她当自家孩子了,你放心吧。”
肖蓉抿着嘴笑:“那多好,你这不就儿女双全了,我不和你唠了,学校那边还有事儿等着我处理,先走啦!”
“骑车慢点儿”,胡婉笙的声音带着些沪上地区的柔媚,“走吧,今颖,我们进屋去。”
黎今颖不再朝着肖蓉消失的方向晃胳膊,乖乖跟在胡婉笙的身边进了屋。
里屋要比走廊暖和多了。
虽说这个年份还没有大规模通暖气,但胡婉笙把家里的通风口都用厚窗帘挡了起来,还准备了两个热水袋子。
若是平日里,她是舍不得用这俩暖手袋的。
胡婉笙怕冷。
她当初离开租界时,箱子里能塞下的东西实在有限,只能带走部分值钱的银票和珠宝。
明明空间不够,她还是坚持要带上这对做工精细的绣花暖手袋。
不为别的,只因为这是她对家唯一的念想。
当初兄长从租界商店买来后,胡婉笙的母亲亲手在边缘绣了两朵玉兰花。
她和玉兰花一样,对温度极其敏感。
在上海时,每年入冬,胡婉笙总是会莫名感染一场风寒。胡家人给她请了不少医生,西洋的、日本的、国内中医世家的……
中医说,她气虚性寒,容易生病。
西医诊断,她免疫力低下,还有些贫血。
这些老医生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胡小姐是体质问题。
于是,每年冬季,胡家总是开着暖气片,但也挨不住胡婉笙身体底子差,她最终还是往复感冒、发烧、咳嗽,甚至有一年还染了肺炎。
但奇怪的是,一到三月,玉兰花抽梢开花后,胡婉笙渐渐就康复了。
她的母亲发现后,就在她最常用的热水袋上,专门用家里珍藏的苏州宋锦绣了两朵玉兰。
色白微碧,迎着阳光时还能看见闪烁着彩光的桑蚕纹锦。
时隔多年,谁又会想到,胡家洋行那位最怕冷的小姐最终会来到靠最北边的冬雪小镇生活。
胡婉笙灌好热水后,拉上闸捎,拧紧盖头,套上防止烫手的锦缎外壳后,递了一个给黎今颖。
“今颖,抱着这个吧,暖和。”
黎今颖抬起头,接过她手中的热水袋,一眼就看到了内胆外那朵精致的白玉兰。
她犹豫了一瞬间,思考自己还是不能那么快暴露她的智力属性,最终只是提了句:“漂亮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