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的朝堂上,皇帝实是心情大好。
庆贺龙子诞生的千人宴筹备得如火如荼,全国各处也佳讯频传。
就连一贯不识时务的北方鞑靼,近日也遣了使臣携带金银、珠宝、象牙、锦绮等进京朝贡,求娶大乾贵女,姿态甚是卑微。
温昭仪这龙子果然是福泽深厚的天选之子。
沈琅龙心大悦。
正与朝臣们闲谈,和风如煦间,一位不识时务的御史大夫突然出列,上疏欲弹劾工部侍郎温裴文。
这温裴文来头不小,正是刚诞下龙子的温昭仪的长兄。
这李御史奏称温裴文纵温家家奴打杀佃农。
温家倚仗着温昭仪新近得势,在老家横行无忌,想方设法地增租夺佃、克扣佃农收入,激得一众农民聚众闹起事来,抗租斗争。
温家居然派人直接打杀了领头聚众的几名佃农,闹得满城风雨。
皇帝听完面若寒霜,千人宴在即,举国同庆,怎会有如此冥顽不化之人,弹劾起温昭仪的长兄,要是处置了这事,回头温昭仪不知该如何哭闹。
“朕知道了,自会着人好好查证。”
沈琅冷冰冰敷衍道,心烦意乱。
朝堂上一时间十分寂静。
张遮正要出列说些什么,顾春芳赶忙拉住爱徒,对其摇摇头。
张遮扣着奏折呆了半晌,终是作罢。
沈琅摆摆手,“众爱卿无事就退朝吧”
下朝路上,顾春芳问张遮,
“方才皇上面色已是极为不善,你怎得还要出列,是有何要事启奏?”
“学生近日左思右想,觉得河州之事恐迟则生变,实在忧心,想奏请皇上彻查河州赈灾案。”张遮答道。
顾春芳心底暗叹一声,这一根筋的门生!真的傻乎乎差点做了出头鸟。
叹完他和颜悦色道,
“之前同你说过,凡事慎重则必成,轻发则多败。须得谨记于心才行。
你得先护住自己,方能帮得到他人。”
几天后,朝堂上又发生了件不大不小之事。
之前朝会奏请弹劾温昭仪长兄的那位御史上被皇上狠狠罚了。
原来,皇帝派人去查证,发现此事原是天教伺机撺掇奸民作乱。
今日朝堂上,便有人站出来弹劾那位李御史,说其不分青红皂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甚至称其与天教勾结,诬陷朝廷命官。
沈琅罚了那李御史杖责六十,那御史已是近天命之年,这六十杖下去,哪里还有命在。
见此,张遮不及多想,出列奏请道:
“恳请陛下三思,收回成命。凡涉及天教作乱之事,无不错综复杂,需得谨慎查清原委,方能断言。贸然杖责,未免处罚过重。”
张遮更是直言这几年天灾人祸频发,许是“雨泽稀少,麦收歉薄”,再遇上增租夺佃,农民聚众滋事之源头也许并非天教,而是饥寒所迫所致。
皇帝看到张遮出列那一刻,便开始觉得头痛欲裂。
这该死的张遮,沉默寡言的一张脸,无趣乏味的一个人。每次见到此人便极不痛快。
张遮这一番话下来,皇帝越听越是郁结难消,在心中大骂。
自己治下如此一个民康物阜的太平盛世,到了这块粪坑之石口中,怎得就变成灾祸频发,百姓饥寒交迫。
沈琅高高地俯视着张遮,语如寒冰,
“张卿言外之意可是认为朕听信谗言,妄下断语?”
“臣不敢,臣恳请陛下着刑部仔细查证,再断是非。”张遮沉稳恭敬回道。
沈琅脸色阴沉欲雨,立马就要发作,强忍之下道:
“如此,着刑部前去仔细查证便是。”
想想觉得自己这皇帝当得着实憋屈,郁愤难平,又冷冷说道:
“既然张卿认为朕处罚过重,那么李卿那六十杖,汝便替他担上三十吧。”
说罢捏着眉心不耐地摆摆手,
“今日若再无要事,便都退下吧。”
顾春芳和姜伯游虽急,也心知是无能为力。
这张遮,怎么字字句句都精准地敲在陛下的痛脚上。
今日这顿廷杖,怕是逃不过了。
午门外,张遮和李御史被押着杖责,虽有顾大人帮着打点一二,监刑官没有着实往死里打。
但这实实在在三十廷杖下来,两人背后都已是体无完肤,衣袍血红一片,张遮咬牙强自忍耐,李御史年事已高,昏死过去。
顾春芳派人护送了张遮回家,张母看到爱子如此惨状,饶她早已是逆境里百炼成钢,也是心疼得双眼通红,只得咬紧嘴唇,使劲将泪水往肚里吞,不想让自己在儿子的同僚面前失态。
张母谦和有礼地送走刑部的人后,细心为儿子换衣,上药,心痛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