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门虚掩,江令桥抬步推门而入时,目光随着细碎的吱呀声,一同落入房中深处。
容悦立与屏风侧,衣服已经换得差不多,只余一条革带未系,衣裳微微松散着。他敛眉垂首,仔细钻研着那革带的用法。
光影伏在他的眉宇之间,他便在这其中向光而生。
那是一件玄色宽袍,布料上乘,绣工繁复,叠着重重黑色和金色的暗纹,远看大气敏健,近瞧细致考究。这样的衣服,容悦囊中羞涩自是不敢觊觎,实则是江令桥专门为容悦面见天子准备的装束。
而今夜,便是观礼之期了。
时间似乎总是在不该快的时候荏苒而过,从今之后,没有忧虑的日子便也不再了。
脚步声于不经意间落入容悦的耳畔,他耳廓动了动,继而抬头看过来,轻轻笑着。
“你来了?”
那身衣服极衬他,江令桥平日见惯了他穿直裾长衫的模样,闲适而温润,初见这一身,竟有些微征。黑色锦衣簇着他,应和着黑色的长发,黑色的眉目,犹如裹身于黑夜的天神,一位年少意气的天神。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五彩斑斓地钻进来,气氛一时有些粘稠。
江令桥本来是想发自内心夸赞一番的,可脑子里有个声音却一直呐喊着,要她清醒,不允许她在这黏人的氛围里说如此肉麻的溢美之词。故而两相纠葛之下,话一出口,顿时就变了味道。
“哟,今日穿得挺人模狗样,看来是花了心思的。”
容悦也不气,一面系着革带,一面笑呵呵地回她:“那当然,花的是你的银子,自是得往贵里挑。毕竟过了这村便没这店了,我还指望有一日能散尽你的家财呢……”
一缕风落了进来,撩动着江令桥的鬓发,她微微歪着头,似乎是在计算着家财几何,他还能够在这人间停留多久。
一番谋算定,她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续上了话茬:“你倒是想得通透。”
话罢,她转身寻了个坐处坐了下来。
那革带精巧,容悦捣鼓了半天才堪堪系上,却也是经不起折腾,撒开手便散了。他又试了三番五次,但次次都难以入目,最终还是放弃了挣扎,转而将目光落在了江令桥身上。
江令桥本来正翘脚坐着,悉心地擦拭着四景。近来没了打杀,许久没带它出来见见世面,估计也要闷坏了。谁知冷不丁一抬眼,正撞上了他求助的目光。
“要不……还是你来帮我系吧?”
江令桥犹豫了一下,心和脑子又开始打起了架,但似乎是心里的声音胜了,她最终还是站起了身。
当然,另一股声音也还没有全军覆没——
她细细端详一番后,道:“确实是要比一般的腰带繁复些,你没脑子,驾驭不来也是情理之中。”
容悦并不恼,只是笑,笑着看她忙活。
江令桥将革带绕过他的腰,两端置于身前,而后微微倾身,耐心地打着花结。
她凑过来时,与他离得很近,容悦甚至可以想象她发间淡淡的香味,从前闻到过,便一直记在了心间。那味道比栀子淡雅,比白兰清濯,没有牡丹妖冶,没有碗莲刻意,是一闻就会欣然的香味。
她忙着给他系腰带,自然是注意不到身旁人灼灼的目光。容悦看着她认真的眉眼,感觉此前好像从未细细看过她,今日仿佛又重新认识了一番。
她好像真的很好看,长在他心坎里的那种好看,妖而不媚,雅而有芳。悲台初见她时,那身风尘女子的衣裙勾魂摄魄,只是她性子清冷,终究没什么风尘气,叫人一眼看穿了;伤病卧床,不施粉黛时,像朵清水芙蓉,一见如临六月人间,天光烂漫,山上有扶苏,隰间有荷华。
容悦莞尔,又想起了年少时的江令桥,性子与当初简直如出一辙,见人就喜欢拔刀子吓唬;模样与现在也差不多,只是这几年未见,仿佛是顺着自己的眼缘生的,怎么看都舒服,怎么看都欢喜。
他微微蹙着眉,似是在思忖,当日初见她时,怎么就没能认出来呢?
“江令桥?”
“嗯。”女子正专心致志地同最后一个扣顽强斗争。
“江令桥?”
“嗯?”
“江令桥?”
“干嘛?”
“你看看我啊……”
随着最后一个扣被系好,江令桥放心地松了一口气,而后缓缓站起身看向他:“怎么了……”
然而话音未落,身前人忽然凑上前来,伸手轻轻抱住了她。
江令桥愣住了,像是僵了一下,没有回抱,也没有推开他。
容悦的头抵在她的肩膀处,一呼一吸之间,却再也闻不见她发间淡淡的香味了。
“让我抱一会儿,好吗?”
“你……”江令桥顿了顿,“是不是因为晚上的事,有些紧张了?”
容悦抱得更紧了些:“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