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秋和薛云照的第二次见面,是在宫城之中,一个日光晴好的午后。
百级天阶,层层叠叠出不同的光影晕色,地白如雪,拂袂而过。夏之秋携灯青,自长阶而下,薛云照拾级而上,红尘中的一抬眼一垂眸,两相遥望,便遇上一个会心的笑。
女子向阶下微微颔首福身,与此同时,男子也立于原地站定,恭恭敬敬合手揖了一礼。
“夏姑娘是来宫中看望贵妃娘娘的吗?”
“正是。”夏之秋点了点头,笑道,“贵妃娘娘的母家在江南,山遥路远,多亏陛下恩典,许我进宫探望,免得闷坏了娘娘。”
“是啊……”薛云照轻轻笑了一声,“普天之下,只有贵妃娘娘有此殊荣,可见陛下是真心待娘娘的。”
“对了,听闻薛公子近日擢升为秘书丞,还未来得及道喜,晚些定将贺礼送去府上。”
“夏姑娘言重了,”薛云照笑着摇了摇头,道,“国师受陛下之意整顿朝纲,朝中多数官员皆有擢升,我不过是有幸沾染了几分荣光而已。日前多亏了夏姑娘指路,君子之交淡如水,无需这些虚礼,心意最为动人,贺礼什么的并不要紧。”
“大人说这个我倒想起来了!”夏之秋一迭声,“那日指路不过是举手之劳,你却遣人送了一本琴谱来。如今薛大人您加官进爵,更不许我送贺礼去,岂不是折煞我?”
送琴谱确有其事,找琴谱也着实费了薛云照一番功夫。薛家乃书香世家,书籍典藏深厚,只是古琴之风不盛,这部分的书文很早便束之高阁。难得见到一个能爱物惜物的,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家父家母有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初入官场,自然当感恩每一个襄助过我的人。夏姑娘是爱琴高雅之人,可惜我不通七弦,琴谱在我手中也是埋没,倒不如借花献佛,就当承夏姑娘的恩情了。”
夏之秋听了便笑:“这倒好,只盼望薛大人多迷几次路,我便也能多得几本名家真传了!”
闻言,灯青也忍不住在她身后吃吃地笑起来。
谈话并没有很长,夏之秋欲出宫门,薛云照要去秘书省取文书,二人寒暄了几句,便各自东西了。
只不过在宫门之处,又出现了一些不合时宜的不愉快——
“又进宫看望贵妃娘娘啊——”宋景玉掀起马车上的帷裳,淡淡地掀起眼皮来看她,“三天两头,跑得还真是勤快……”
她悠悠地攒着一口气,目光里满是讥讽的意味。
“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毕竟夏将军在朝中不顶用,人微言轻;夏家女年岁渐长,一朵黄花怕是要烂在家里。大厦将倾,所有的荣光都系在了一个女人身上,若换了我是你,也是该好好捧着当朝宠妃的足履的!”
长发翕动,衣袂翩翩,行路的脚步止了下来。
夏之秋看了看宋景玉的车辇两旁——八个随行小厮,嗯,还行,灯青都不用剑出鞘,便能将他们撂翻在地。难听的话充耳不闻,她忽然有了一丝冲动的念头,甚至可以想象宋景玉鼻青脸肿,头发乱成鸡窝的模样,那场面一定很有意思——不知道那个时候路过,宋景玉还会不会有闲情雅致来同她扯皮。
想着想着,夏之秋嘴角忍不住爬上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只是可惜了,道路两旁有些闲散之人,要么是闲庭信步路过的,要么是驾车来接自家大人的,要么是眯眸腆脸等着看热闹的,实在不适合行此粗野之事。
不对不对——夏之秋清醒过来,猛然摇了摇头,无论在何处,都不该行此等卑鄙之事!她突然有些愧疚于心中会有这般念头,连忙敛起裙裳,踩着马扎上了车。
“你什么态度,居然敢不理我!”宋景玉气得柳眉倒竖,直接将头探出马车来叫嚣,“我乃明和郡主,陛下亲封的郡主,你竟然这么羞辱我!”
夏之秋并未多加理会,自顾自上了马车。须臾,才见帷裳叠起,露出一双平静柔和的眉眼来。
“郡主,你平日里会去寺庙中焚香祭拜吗?”
宋景玉蓦地一怔:“你问这个做什么?”
夏之秋没有答话,而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缓缓放下帷裳,没有再说一句话。
“驾——”
车夫甩开缰绳,马蹄迎风烟尘起,呛了宋景玉一鼻子灰。眼见车马愈行愈远,她这才想起自己本来的目的,竟不知不觉被旁人带跑了偏。
“跑吧……跑得……咳……越快越好……”烟尘迷了眼睛和嗓子,她咳得厉害,已是两眼一片湿润,嘴边却又荡起一丝狠毒的笑意,“跑得这么厉害,总有一天,是要人仰马翻的……”
马夫驾着车,从宫门向街市中一路驱车而去。然而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起初并没有人察觉出有何异样,随着路途长远,终于开始显现出端倪来。
“奇怪,今日的路怎么格外颠簸些……”
夏之秋语气淡淡,也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只信手挑了帷裳,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