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都脚下,天贶节的夜里没有宵禁,长街十里,人间比月空更明,熙熙攘攘的夜市一望无际,直可以摆到三更天去。
“六月的问你还没回答她呢。”江令桥双手抱肘,走马观花地看着夹道两旁各色摊贩,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地把话茬给续上了。
“嗯?”容悦愣了一下。
“说起来我对你一无所知,你却对我的事了如指掌,”江令桥一本正经地看着他,容悦便知道她要扯皮了,“这不公平。”
他咳了两声,敛声道:“好奇心害死猫。”
江令桥撇撇嘴:“鬼扯。”
容悦听了便笑,正了正衣襟:“你想知道些什么?”
江令桥把目光挪去了别处,去看满大街来来往往的人群,佯作出随便问问的模样,道:“要不就从故乡说起吧——你是何方人士,居于何处?”
这可不是个好答的问题——容悦也抱了肘,信口胡诌道:“雍州。”
江令桥眼睛微眯:“哦?这么偏远?”
“对啊!”容悦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正气之相,“从小到大都没见过几个钱。”
这倒确实是真的,天宫哪里用的上银子。
他的眼神四处观望了一番,露出欣慰的笑容:“还是中都好,人傻钱多,不像我们那里穷山恶水,从别人钱袋子里抠出一分一厘都难得很!”
江令桥明面上频频点头,原来如此说的在理,心里却明知故问地笑开来——
编,继续编,我看你能编到几时。
“行医的人还干黑活?”
“那可不,再高尚也得吃饭不是?”容悦无奈地摇了摇头,“江兄,饿肚子可不好受,此番见了你我才算是长了大见识,这世间居然有这般神功,十天半月不进食也不觉得饿。哦!还有,你们忘川谷这门生意真是不错,开张吃三年,不知道能不能和你们谷主商量商量,让我们那旮旯也入个伙?”
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嘴里一句实话也没有!江令桥又好气又好笑,一扭头转身走了,发梢掠过他的手,抓得住,却又转瞬即逝。
“哎,别走呀!”容悦隔着一小步跟在她身后,说得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万事不都是有商有量的嘛!你放心,此事若是成了,日后你去雍州,必然是炮竹十里,夹道相迎,气势上定给你做足了的——”
这哪里是人干出来的事?江令桥气得要笑了,赶紧捂着耳朵一路小跑起来。
“哎,跑什么!近水楼台先得月,实在不行,只算我一个人成吗——”
没跑多久,脚就被一阵喝彩声给绊住了。江令桥停下来,面前是一小片空旷之地,七零八落却又规规矩矩地摆满了各种小玩意儿,金银玉器、瓷人杯盏、珠钗步摇、胭脂水粉,银票钱锭,杂烩般花样百出地摆了一地。老板的胳膊上挎了数十个竹篾扎成的圆环,一左一右,一大一小,簇拥着,堆砌着,像是一张张挨挨挤挤的笑脸。摊前有人擎着竹环抛掷,准头却一般,一大把只投中了一两个普通的小物件,路人看了笑容各异,老板却是个烘托气氛的,投中了喝彩,没投中也喝彩,替客人托着脸面。
容悦见她看得认真,便问:“想玩?”
江令桥还没来得及开口,机敏的老板先一步探到了耳风,笑眯眯地凑上来:“公子,有兴致吗?小本营生,大竹环五文钱一个,小竹环三文钱一个,落地为定,看上什么物件,投中便可带走!”
容悦揣度着数目,道:“老板,你这价钱也太高了吧!”
“嗨,不贵不贵!”老板一摆手,连带着肘窝里的竹环哗啦啦地响,“公子你细看,我摆的可都是正经的好玩意儿,绝对是包您赚了的!天贶节这样的好日子,图的不就是个乐儿?带回去给身旁的姑娘或是家里的母亲,都是个好彩头不是?”
“是……”
声音自身后响起,容悦回头一看,江令桥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地上,一边摩挲下颌一边点头。
“哈哈哈哈——”老板笑了起来,“姑娘说得在理!公子,要不要小试身手一番?”
既如此,那便玩上一玩吧。容悦看向江令桥,露出个“你应该明白吧”的笑容来。
江令桥立即明了,从腰间掏出一锭银子来递到他手中。
一切顺其自然得可怕。
老板还没见过这种架势,刚想擦擦眼睛重新辨认一番男女,就见容悦把银子在他眼前晃了晃——
“老板,买你手里全部的竹环,够吗?”
“够够够,当然够!”老板当即笑得合不拢嘴,什么也顾不上想了,十分麻利地接下那锭银子,哗啦啦奉上所有揣着的竹环。
然后便见容悦一只手臂套了数十个大大小小的竹环,俨然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转头问江令桥:“想要哪个?”
江令桥俯下身来,在琳琅满目里细细寻觅着——眉黛、花胜、胭脂、丝帕、折扇、蹀躞……眼前忽然一亮,在最远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