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在赵家楼下停车场,可车内两个人都没有上楼。
福康安睁开眼,发觉此刻时间离他们回到公寓楼下,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而女子仍然昏睡着。
关闭汽车,把女子打横抱起,他心中惦念的,还是刚刚梦中看到的画面。
他像是潜入了深邃的海底,贴在无形的玻璃墙边,注视着女子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甚至,可以窥知女子心中所思所想,但是他影响不了她。
她那几年受的委屈,福康安并非不知道,可他从来只是知道,并没有像现在这样直观地面对。
他垂眸望向怀中的女子。
女子眉心微蹙,像是梦见了什么很不好的事情。
在她被议论的那些年,她也会害怕,她也会无助。她是不是也曾经盼望过,她的未婚夫能够像后来一样,霸气地把她护在身后?
可他没有做到。
她只好一个人学会怎么去面对这些,去做一个表面上所有人眼中合格的大家闺秀,游刃有余地周旋于忠勇公府和皇宫之间,强迫着自己去结交本来不会去结交的人……
在现世和靖瑶在一起三年了,她对她话不投机的亲戚们是什么态度,福康安可还记得呢。
让她去和那些人打交道,又何尝不是对她身心的一种折磨呢?
“物议沸腾,你一个弱女子,又如何能抵挡呢?”
于是,在似梦非梦的深渊中,他见到靖瑶一个人慢慢地去摸索着亲近他额娘,交好璟琳,再慢慢扩大对象到忠勇公府其他人和宫中的娘娘们,以皇权和夫权来弥补父权的不足。
小姑娘相当聪慧,知道谁是她该亲近的,谁是她该远离的。哪怕断簪一事后也未敢掉以轻心,而是小心翼翼地拿捏好和所有人交往的尺寸。
她在观察,到底是谁在背后挑动着一切。
这一年,她才十五岁。
不得不说,小姑娘是幸运的,也是非常有眼光的。他额娘那拉氏是公认的为人宽厚、通情达理,和他阿玛性格很像,也怜惜这个不受重视和非议缠身的姑娘,时常请她过府说话。
而这也给了靖瑶表演的空间。
靖瑶开始不动声色地打听到那拉氏的喜好,每次聊天说话,她都尽量顺着那拉氏感兴趣的话题讲:那拉氏因为丈夫的缘故,常年待在北京去不了别的地方,她就说起自己从小到大,跟着阿玛明山辗转各处外放的所见所闻。不光如此,靖瑶根据自身定位,以及受众喜好,精心准备各种小礼物——不贵,但一看就是颇费心思的。
听说那位福四公子事母极孝,那自己对未来的婆婆好,肯定是不会有错的。
“好孩子,长久以来,你受委屈了。”
又一次入忠勇公府见那拉氏的时候,那拉氏忽然拉着靖瑶的手,如是说。
靖瑶听完愕然,下意识竟想抽回自己的手:“夫人,这话实在是折杀靖瑶了!夫人和县主待靖瑶极好,靖瑶在忠勇公府不曾受过委屈啊?”
难道是自己的礼物送得还不够用心?
要不是现在被傅夫人和县主盯着,靖瑶都想挠挠自己的头了:这是要闹哪样?
“外面的流言蜚语,我们没有及时制止、驱散,是傅家对不住你。”到底傅夫人是长辈,话说得太多,县主怕有失长辈威严,故而在一旁帮腔。
可是……这在靖瑶眼中就更恐怖了!
一个忠勇公夫人,一个县主在毫无封号、诰命的自己面前说这些话,靖瑶都快以为自己今天出门没看黄历了。
“不不不,能和忠勇公府结亲,本就是明家之幸。”下意识地说完这句话,靖瑶在心中苦笑:这大概就是别人说的,人终究是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吧?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再者,夫人和县主还要管着偌大的忠勇公府,日理万机,有心无力也是正常的。”
这倒不是靖瑶客气,实际上这几年傅家连连有人病故,从先前的长公子傅灵安到如今的和嘉公主和家主傅恒,元气大伤,忙葬礼估计都忙不过来了,就更别说搭理她这个未婚妻了。
“不要说这种话。”傅夫人道,“本来我们也是看中你,而非明家的门第。”傅恒其实看不上明山——主要是看不上他的为人。也是傅恒从那拉氏那里知道,明山的嫡长女和明山为人并不相同,这才给四子定下了这门婚事。
说完,她又有些惆怅了。儿子虽然孝顺,可儿子对于女色、成家这些事极不上心,明家姑娘不入他的眼,自己又能怎么办呢?
退婚的事,那拉氏不是没有想过。原本想着出了孝再让二人相看一番,若是不称意就算了。可没想到出了孝,儿子又被派到金川,结果一去便是几年不归。直到假消息传来,流言又起,皇帝震怒,这下,就是她想退婚都不能退了。
她固然可以提出不想耽搁明家姑娘的婚事而退婚,可在别人眼中这就是以退为进,只会给震怒的皇帝火上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