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多重要的旨意,需要派八个锦衣卫跟着?
上午顾长策还说过锦衣卫人手不足,眼下看来未必全队,否则这些人不去查案办差,大张旗鼓地守在宁王府的马车跟前做什么呢。
一股不安涌上心头,殷笑微微垂下眼,偏过头,给身后的薛昭递了个眼色,随后拢了拢外袍,将衣衫上的血迹遮掩住。
她尚算镇定地回答:
“明白了。宣旨太监已经到了么?”
“已经到了。”
“可否容我先问一句,究竟是何事,竟如此着急?”
她在这边与锦衣卫纠缠,那头薛昭也看懂了她的脸色,在同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纵容下,猫着腰溜到了队尾。
薛昭毕竟也在亲军都尉府当了三五年的差,与同僚的关系都还不错。
趁众人不注意,她拉住队末最面熟的那个,在怀里掏了掏,摸出随身带的荷包,忍着肉疼塞进他手里。
她低声问道:
“小张,你也知道我如今在宁王府办外差……以前可没听说过哪家接旨要咱们护送的,哎,你给我透个底,到底是怎么个事?”
姓张的锦衣卫犹豫片刻,推开了她的手,面色紧绷地摇摇头。
薛昭心中一沉,知道不好,扭头看了眼殷笑,见她虽然面色有些泛白,但态度还算镇定,加之宣平侯世子也在一旁看着,勉强定下了心神。
这时,却听那锦衣卫踌躇着开了口,安慰道:“虽然陛下的脸色不是很好,但我听着,也不算特别坏的事,只不过郡主可能难以接受罢了……薛都尉,你也不用太过紧张。”
薛昭张了张口,一时没能说得出话来。
如何能够不紧张呢?
薛昭她爹薛大将军,多年来膝下无子,全家就她一个女儿,薛昭不得不挑起担子,步履蹒跚地进了都尉府;殷笑背后偌大的宁王府,上无父母师长,下少亲信好友,更是如履薄冰,荣华富贵、滔天权势,甚至是全府上下的姓名,都是皇帝动动口的事情,她的处境,比自己更加困难。
时人都说天子仁善,宁王平叛战死,便对她的遗女百般优待,然而他若是当真像表现得那么亲厚,至于连护卫都要从亲军都尉府拨、连培养亲信的机会都不愿意给人吗?
这些关窍,就连她都能相同,郡主想必更加清楚。
“才弄走个姓顾的,怎么又来了个更大的?”薛昭在心底颇为尖刻地想,顾长策人虽是个垃圾,有句话却说得不错,就是天家之事不能乱掺和,否则总要出事。
不过,他当时说,要殷笑注意身边……
她心里沉了一沉。这几日多事之秋,有关玄铁箭的一切消息,只有殷笑的亲信才略知一二,顾长策这么说,此时又恰好撞上陛下派来的锦衣卫,难道……
眼看着殷笑那边的领头都尉已有些不耐,她勉强压下纷乱的思绪,冲着同僚略一点头,低低地道了声谢,又绕回到前头。
被八个飞鱼服半护半胁地围在外头,三人只能先上了车。
马车里的气氛有些凝滞,几人都不是蠢货,从锦衣卫的架势中已有了写揣测,故而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车外有人,有些话不宜相细说,殷笑下意识地抬起手,想借着整理衣襟来掩饰自己的不安,然而手指甫一碰到外袍,便想起这衣服是谁的,动作微微一僵。
“这一回,还要多谢世子。”她少有地对着阮钰放缓了脸色,露出一个尚算柔软的微笑。然而这笑容实在太过短暂,没等阮钰再多看一眼,便听她话锋一转,敛了神色,又低声道,“你也看见了,今日有些变故,恐怕没法留你在府上答谢了。一会儿下车,我派人送世子回府。”
阮钰微微一愣,未及他答话,殷笑已从袖中取出那支命途多舛的玄铁箭,将它轻轻放到几案上,向他推了一推。
没发出半点声音。
他会意颔首,将箭收入袖中,视线从车帘上一扫而过,平声道:“有劳郡主,不过送人就不必了,我家与王府不过隔了半条街,走走也就到了,想必沿街还能听到些……趣事。”
殷笑险些没绷住,忍不住多看了阮钰一眼——虽然知道他是说给车外人听的,不过此人装模作样未免太过熟练了。凭这阴阳怪气的语调,就是宣平侯夫妇在场,也未必能看出来阮钰是了癔症。
见她神色古怪,阮钰眉头微微一挑,倒也没有多闻,又道:
“方才注意了一番,郡主今日的外衣,是去岁生辰大殿下所赠?”
殷笑一怔:“是。你看出来了?”
“和太极殿那日,郡主所穿很是接近。”阮钰道,“既然是大殿下的心意,即使染了污渍,也不好就此弃了。不如交给在下?父亲对衣衫的绣工要求很高,侯府绣郎的男红水平大都还不错,郡主身上这样的,大约三五日就能改完。”
“……宣平侯么?还有,你家的''绣郎''和''男红'',真有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