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策说,死者值守留宿的厢房“还未仔细检查”,此话不假,因为这厢房实在什么都没有。
领他们进屋的参事是个自来熟碎嘴子,眼看着顾长策带人走了,喜气洋洋地领着两人在都尉府一阵乱逛,送到了厢房,还好心补了一句:
“蒋仲信的床位是右边那个——桌上有橘子,两位自便啊。”
阮钰定睛,一眼就明白顾长策怎么突然松口让他们过来了。
蒋仲信不知道多久没在这儿休息过了,枕边搁着个红橘,皮已经干得发了皱,床头的墙壁上潦草地挂着一排木架,用销子勉强固定着,上面摆了几卷书,除此之外,就没有值得观察的地方了。
阮钰眉头微皱,转身叫住了张姓参事:“劳驾,请问这位蒋仲信蒋校令,上一次在这房间里休息,是什么时候?”
张海逸刚准备迈出去的脚又收回来,大概没想到他一进门就能甩出这么刁钻的问题,讪笑道:“大约也就……呃,一个月不到?”
阮钰:“……”
他对顾长策的性格判断里应当加上一条“心机深沉、手段卑劣”才行。
从“男子无才便是德”的角度来说,阮钰从来没有如此真切地希望殷笑身边的某个男人能够品德高尚一点。
尽管如此,他表面上还是极为淡定地点了点头,随即抛开伽禾,从容自若地走向门口,与张海逸擦肩而过。
张参事大约没见过走得如此理直气壮的来客,一路看着他向外,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立刻挪了两步挡住他的路,底气不足地问:
“世子爷这是要往哪儿去?”
阮钰不阴不阳道:“我查完了,要去与贵府长策将军汇报结果了。”
张海逸:“……”你查了个屁!
然而眼前这位好歹是个侯府世子,顾长策都不敢明着惹他,何况他自己也清楚,这地方的确是没什么能查的。
张海逸只得心虚气短道:“世子爷不再看看?万一漏掉什么呢?”
世子爷横扫一眼枕铺上的皱皮橘,又看了眼屋里八仙桌上摆着的几个新鲜橘子,牵起嘴角,露出一个画皮似的端正微笑。他说:“漏掉亲军都尉府的橘子树有两棵比较晚熟?”
不等张海逸答话,他就蓦地敛了笑容,面无表情道:“阮钰若有什么遗漏,也有伽禾先生替我补上——张参事身为男子也该自重,借过了。”
他说着,微微侧身,从张海逸身边绕过。
与此同时,被他指名的“伽禾先生”正从那挂在墙壁的捡漏书架上拎起一本书。
这书被夹在一堆落了灰的文人经典必读书目里,封皮上明晃晃写着《吕氏春秋》,翻开一看,才发现内页写着的又是《洗冤录集注》五个字——这竟然是本包着封皮的刑狱书目!
苗医之能与仵作互有共通处,伽禾喃喃念出这书名,不自觉地往后翻了两页,目录上果然写着种种检尸之法。
还没等到他再往后翻,眼前就出现一双修长的手,轻轻将书从他手中抽了出来。
“抱歉,容我检查一遍。”阮钰脸色微凝地夺过书,翻至前页,盯着内页的目录,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又一目十行地向后翻了起来。
伽禾被他拿了书,倒也没什么感觉,茫然地盯了片刻,忽然茅塞顿开,张口就问:“世子,您也对死人感兴趣哪?”
他这话问得实在太有水准,哪怕对面站着的是大理寺的仵作,恐怕也很难面色如常地回答说是。
就连被扔在门口的张海逸都忍不住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
然而阮钰却仿佛没有听见,他飞快地把这本书扫了个遍,随后抬起头,不动声色地将这本“如真包换”的《吕氏春秋》放回原处。
随后,他神色自若地对着张海逸一拱手,客气道:
“告辞了。”
然后……抬脚便走。
伽禾看着他行云流水的一串动作,简直忍不住想要挠头。
眼看着阮钰已经走出老远,他跟留在原地的张海逸面面相觑,默然片刻,方道:“呃,那我也走了?”
张海逸:“……你走吧。”
伽禾抻起脖子看了眼阮钰,扭头又看了一样背后,踌躇了一阵,飞快地从桌上顺了最大的两个橘子扔进怀里,又一把将那《洗冤录集注》卷吧卷吧塞袖子里,把这点便宜给占齐了,才露出一个通身舒泰的笑容,眉开眼笑地和张参事道了别:“走了哈参事哥,别送!”
参事哥的目光追随着他,看他一溜烟追上世子爷,径直往另外三人的方向去了,忍不住拿袖子擦了擦额头,果然出了一头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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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什么了?拿出来看看。”
“……”
顾长策微微低头,向她摊开手。
殷笑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那只手在空中与她僵持片刻,又慢慢收了回去。顾长策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