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浮生去世之事,一夜之间传遍街头巷尾。
两年前赈灾不力,伪造文契低价套取无数灾民商铺,对赈灾粮收费,大发国难财的苏浮生,竟获天子恩赦,念他是太子太傅,免于一死,关在牢狱苟全性命。
如今突然去世,百姓感慨天道好轮回,也扼腕苏浮生之死的戏剧性。
他克己复礼,为人正派,受人尊敬,却因女儿而昏头犯下大错,最后竟死于最心爱的女儿之手。
德高望重大半辈子,死后如草芥,弃置在牢狱,连替他收尸的人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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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林如星手握书卷从东宫走出,他今日教书已结束,却未离开皇宫。
朱墙之下,他一身官服伴随太子行至御书房,目送太子进殿,他被拦在书房门口。
这是林如星第三次入宫,前两次觐见,都被圣上回绝。
常年侍奉皇帝左右的内官看不下去,走到他身旁婉言相劝。
“林祭酒,请回吧,圣上的意思很明显了,您何必坚持呢?”
林如星淡淡一笑,道:“时机未到而已。”
内官叹了口气,道:“今日北济王也面圣,你凑上前,岂不是往火里跳!”
“林祭酒,皇上召见。”
林如星面色淡然,在内管错愕的眼神中,拢了拢衣袖,步入御书房。
大昭城圣上梁宣帝,时年三十五岁,正值壮年,端坐在龙椅上,远看庄严,却面露一丝颓意。
北济王林东风身披蟒袍,站在正殿,回头看到林如星,面孔出现一丝不可耐的讥讽。
林如星向皇帝行叩首礼,起身站定,未等皇帝开口,林东风抢先一步道:陛下,苏浮生之女苏筱筱毒死生父,影响甚是恶劣,必须严惩,还请陛下定夺!“
梁宣帝久久不言,半晌开口:“今日太子禀报,生事爱敬,死事哀慼,苏浮生虽死,念其为太子太傅,死生之义,后辈当以事亲终。林如星,此事你如何看待?”
林如星淡淡开口:”太子尊师重道,孝心感天动地,假以时日将是一代明君。苏浮生之死,满朝文武皆不敢言,我林如星愿主动请缨,操办苏浮生葬礼,践行太子心愿。“
林东风紫红色的脸更为显黑。
苏浮生作为前朝罪臣,死便死了,无人敢提,他倒好,第一个往火坑里跳!
他北济王的面子该往哪搁!
梁宣帝瞟过林东风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笑,开口问道:”北济王,此事您怎么看?“
林东风额头青筋微浮,虽他在朝中只手遮天,但皇帝的面子还是要礼让三分,他声如洪钟开口:“太子所言极是,虽然苏浮生生前犯下大错,但他作为太子太傅,前朝大儒,理应厚葬。”
“那这事就这么定了。苏筱筱弑父一案,在葬礼结束之后再议。”
林东风先行离去,御书房只剩梁宣帝和林如星两人,梁宣帝神色放松不少,为林如星赐座后方才开口:“林如星,你给朕的信函,朕都看过。但朕迟迟未作决定,你可知为何?”
林如星回答:“朝中党派盘根错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现在已不是清理掉一人,就能重振朝纲之举。苏浮生伪造文契案重审,势必再次掀起腥风血雨。”
梁宣帝点头,“现在北济王如日中天,朕也忌惮三分,林如星你虽有证据,但此刻贸然翻案,并非最佳时机。”
“若你执意为之,引来反扑,届时恐怕连朕都难以保住你,你可思虑清楚了?”
“臣清楚。”
林如星神情温和躬身行礼,离开皇宫。
回东林学宫的路上,林如星合眼安神,朦胧间,脑中浮现最后一次见陈风的场景。
中秋节深夜,明月高悬,陈风戴着月色,来到林如星房间,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亦有些决绝。
“林大人,今夜萧霜来过私家赌坊,此事已让他警觉,我想近期他会有行动。”
“辛乙亲口坦承,他欺骗荣闫做过假证。”
“现在人证已有,缺的是那张伪造的文契,还有羽相钱庄的账本。”
“林大人,他们还不知道私家赌坊是您的。我会回避几天,转移他们注意。”
“陈风,此事过于危险,你可暂避在我这里。”林如星打断眼前书童的话。
面前人双眼如玻璃一般清亮,纯真无瑕,如水一般看着他。
“林大人,谢谢您的好意,但这样岂不是给您招惹是非?我自有办法,还请放心。”
林如星收起苏筱筱带来的物证,放在柜里锁好,书案上的油灯照亮他墨如点漆的双眸,他沉默片刻,薄唇轻启。
“陈风,我最后问你一次。”
“你到底是不是苏筱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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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筱筱愣了愣。
陈风眸光深沉,侧身倒水,举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