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后(2 / 3)

想起,这里是华阳殿,是他皇后姜芸的寝房。

但如何也想不起昨夜如何来的,可他忽然想起前天晚上,同样是在这榻上,他丝滑地坠入了睡眠,虽只那一会儿,却有着极度舒畅感。

一次是巧合,两次也是巧合吗?且此前他喝醉了酒也从未像这两次这般睡得这么舒服,昨夜他离开这儿后也再没睡着过,这证明不是因为醉酒,也不是因为他失眠不治而愈了,而是因为……这时高泠嗅到一阵熟悉的香,从软枕、衾被上散出来的香味儿?这空气里夹杂的香味儿?从记忆身出溢出来的香味儿?

他下榻抻了抻脖子,凭着感觉,循着香味儿,瞧见姜芸,正窝在离床榻远远的书案子那,一身禅衣单薄,发髻斜坠,鞋袜在一旁乱散着,露着的光溜溜的雪白双□□叠在一起,脚指尖微微内勾。

“是因她?”高泠自喃道。

她睡时也愁苦满面,嘴角凄然,漆黑案子上淌下的几滴清泪未干。

案上那盏油灯已经枯了,她该是在那盘腿坐了很久,支撑不住瞌睡才歪趴在那睡着的,手腕子下压的书还翻开着,书里夹的几片细长干兰草落在一旁的地上。

他冷笑,笑容僵硬扭曲,五指拢起隐隐成拳。

陈焘爱书,山中阴潮,他以前读书时习惯把兰草夹在书中,以此来辟毁书的蠹虫,姜芸是跟他学的,自那日姜芸见他书中有兰,询了原因后,她便也以此来护书,终是习惯成自然。

“姜芸,世间不能再有陈焘了,你该忘了他。”

他唇中嚅嗫着默声说出,心在滴血,四下看着想寻一件外袍为姜芸盖上,最起码也要盖住那双露出的脚。

“陛下,该上朝了,各位大人在殿上等许久了。”刘慎在外面轻敲殿门,浅睡的姜芸被这声音惊醒,睁眼时正看见高泠玉一般的侧脸,在光影的虚幻下,微微透光。姜芸直起了身子,慌张着藏好双足,而她的腿因久卧发麻,站了好几次都没站起来。

高泠皱眉看着她,只是道:“收拾收拾,为朕更衣。”话说完,他拉开房门,日光泻了进来,刘慎领着侍人送来了朝服珠饰。

姜芸这时正缩脖子揉腿,捡起地上的干兰草,怔了怔夹进了那卷《竹书纪年》中,所掩之处是:伊尹放太甲于桐,乃自立……七年,王潜出自桐,杀伊尹,天大雾三日,乃立其子伊陟、伊奋,命复其父之田宅而中分之。

太甲与伊尹,君王与权臣。

她的父亲姜安,成不了百世流芳的名相,但始终对北齐忠心耿耿,绝无贰心,可同时却也罪孽深重。

鲜血从字缝中扭曲着爬出,姜芸胸中闷得厉害,眼前有些发昏。

她是读史书长大的,记得《太史公记》里对于此,是这样记叙的:帝太甲既立三年,不明,暴虐,不遵汤法,乱德,于是伊尹放之于桐宫。三年,伊尹摄行政当国,以朝诸侯。帝太甲居桐宫三年,悔过自责,反善,于是伊尹乃迎帝太甲而授之政。帝太甲修德,诸侯咸归殷,百姓以宁。伊尹嘉之,乃作《太甲训》三篇,褒帝太甲,称太宗。

《晋书》有记载,太康二年,汲郡人不准盗发魏襄王墓,得竹书数十车,其中就包括姜芸这几日看的纪年十三篇,这些汲冢书,在墓葬中躲过了始皇帝的焚天下儒书,与《太史公书》相比,《竹书纪年》也没有被董夫子儒学影响过,甚是因是战国时期魏国官修史书,字字句句所载不似儒家若描绘的那样美好与理想。

究竟是伊尹流放太甲,太甲改之迎回,还是伊尹流放太甲,伊尹自立,太甲潜回杀伊尹,已经无从考证,在《竹书纪年》被发现之前,世人都认为是前者,而《竹书纪年》后,人人都愿意相信后者。

前者与禅让制一样美好,可那背后“真相”,更像是真相。

过去朝代的更迭,生死存亡,本身就是充满血腥与暴力,而《竹书纪年》中所描述的尤甚,早有史家将《竹书纪年》与《太史公记》做了颠覆性对比,而姜芸也不止一次见梅林四子争讨此差异。

她仍记得,赵旦立志要秉笔直书,作出不受天家思想所影响的真实史书,他说:“我死了,我就把我的书都带到棺材里去,或者砌到墙里,这世道太乱,黑白颠倒,就是写了也是禁书,注定是要被焚的。”

那时姜垣开玩笑回他,“守初,历史是烧不尽的,你若是写的好,人手一本,总会有人想尽办法保存下来。”

“哈哈哈哈,好,那我写了先给你看。”

坐在姜芸身旁的陈焘悄声对姜芸说:“你守初哥哥确实是能写出这样的著作。”

陈康每到此氛围,都要抱出近日新酿成的美酒来助兴,赵旦总是喝的最多,次次不醉不归,他说他喜欢微醺醉意,这能令他说出平日里说不出的话,他们只当赵旦爱撒酒疯。

姜芸阖上这卷书,无法忘却陈焘痛斥暴君时的神情,抬眼却撞上了高泠冰冷的目光,一时无法从过去抽出身来。

“你不知如何为夫君更衣?”

姜芸那腿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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