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你说得出口啊——作业拿了零分害我被爷爷罚擦了一星期的地板的笨蛋!”
“又不是我给你打零分,去找老师评理啊!”
这孩子真是了不得……我不禁对圭介坚韧的神经肃然起敬。
被两个精力充沛的男孩向火车头牵引车厢一样带着往前跑的我,已经错过了摸摸真一郎的机会。跟着万次郎和圭介的打闹,不知不觉就和哥哥他们拉开一段距离。真一郎仿佛变得灰暗下去的样子,让哥哥都不忍心继续刻薄对待了。
而再往前走时,被雪沾湿而染得深黑的墙砖背后,一抹亮色浮现出来。
“我、说、啊,”
春千夜两条胳膊交叠环在胸前,幸灾乐祸的表情不加掩饰:“万作师傅发现你们偷溜出来咯。”
“哇啊啊!Mikey你快点!”
“知道了别拽我!”万次郎甩开他的手,跑向道场的时候还不忘扭过头:“雪姐也来这边~”
“噢噢!雪枝姐你就看着吧,我这次绝对会赢过这家伙!”
以前千寿也在场的时候,他们绝对会闹得更不可开交。冷静的春千夜置身其中,似乎也只会起到冷水沸油的激化作用。这般热闹得过了头几乎形成一股扑面而来的压迫感的场景,不管在什么季节似乎都能让人打心底感到温暖。春千夜对他们的背影耸耸肩,走过来牵住了我的手。他没有穿着道场的衣服,而是自己的毛衣,袖口和手心也很干燥。
“今天也不想练习吗?”
“会出很多汗,我不要。”
咧开的嘴角依然贴着方形创口贴,比起医药用品更像是某种装饰物,他好似已不在意疤痕的存在,弯起眼睛微笑时,神情就和受伤之前一样干净纯粹。
“也是啊……游泳比较好,这个季节不冷也不会很热。”
“人多就不行了。”
“去海水浴场呢?”
“沙子弄得到处都是,感觉很讨厌。”
我弟弟的洁癖症状好像又变重了,下次戳他的脸之前是不是应该先去洗手呢。不过他握着我的手指却一点也不介意地紧紧攥着。
“——你带我去的话,就算人很多的地方也没关系。”
“可是,我也不想去那种很拥挤的地方啊。”
“和真一郎君,以后会到哪里约会呢?”
“!”
绕到道场后面,朝向庭院的走廊,与激烈练习的道场中仅以一张障子门相隔,少年们的喊声几乎就在背后的位置反复响起,春千夜却完全没有要压低声音再问的意思。
“不可以问?”
春千夜凑近了手足无措的我,积雪的反光在他眼中时而晃动,带着微弱的神秘感。
“……不是不可以,这个,该怎么说……”
“原来如此啊,”尽管算不上做出回答,他却仿佛已经了然答案,心情不错地点点头,“你要准备升学考试,真一郎君平时也有工作,所以还没有来得及好好约会过就赶来这边了?”
“……”
他小幅度地摇了摇我的手:“没必要在意大哥说了什么,他马上就要去接千寿了。你不用一直陪着我们,今天是休息日,去约会吧。”
我盯着弟弟与我瞳色相似的双眼。同样是眼梢向下的眼型,仰起脸望向别人时,萩原同学会流露出好像想被亲近的狗狗一样的气质,而我弟弟却不会让人产生如此无害的联想。一般来说,应该是反过来的才对吧……春千夜的叛逆期提前了吗?婴儿时代的他,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看起来还是非常乖巧的。
春千夜出生那年,父母从踏沙行的「拨雪寻春,烧灯续昼」词句决定了他的名字。不是「山里雪间萌春草」,也不是《万叶集》和《风雅集》里常见的春光淡雪之类的形容,取名的独特因缘,使我觉得在兄弟姐妹当中自己唯独与这个孩子之间存在着某种更为特殊的联系。
“……春,你不会介意吗?不会觉得……身边很熟悉的人,莫名其妙变成这样的关系,很讨厌来着?”
“……”
弟弟樱花色的短发,如同自己照着镜子所看见的头发一般,大部分虽然平顺,但到末梢就很容易乱缠到一起。用手指轻轻的分开时,却不会感受到头发打结的阻力,而是很轻松就能捋开,像婴儿刚刚长出的胎毛。
还在婴儿床里的时期,心思还很好读懂。只要放在武臣怀里就会大哭,再把他放回小床上,就会恢复安静。但在成长期分开之后,就再也没办法像那时候一样、对弟弟妹妹再也不能像了解自己的手掌与指头一样。不过本该如此。兄弟姐妹之间的相互了解,本质上并不比单独的人与人之间更多。我虽然不能透彻明了春千夜的想法,但还是会关心他的感受,这样想的话,就不觉得痛苦。
“我早就清楚了,也早就接受了,其实,很高兴能顺利……应该这么说。是我先想帮真一郎君一把,所以请若狭对他说「要和雪枝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