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de 花岛雪枝
连日的晴朗之后,今天的东京上空格外阴沉,万物被抹上一层朦胧的银灰。在那漂浮不定的尘色里,却能清楚看见哥哥有些憔悴的面孔,服饰上的亮片、身体两侧悬挂的细长的锁链与金属指环喧宾夺主地散发着令人不安的光辉。
个头比我高、脚步也迈得更远的哥哥,从行走中微微摇晃的手臂传来稳固的感觉。就像小时候一样,走得更快的哥哥决定我们要去哪里,他总是挺起肩膀,稳稳当当地行进。即使晚回家要被训斥了,哥哥也依然昂首挺胸一脸满不在乎的神采。而现在,他的眼前出现的,是如同拳手明知必败仍不得不踏上的赛场一般,令人畏怯不已的场景。
既做不到装作没有发现,也……
虽然只有一个星期,虽然每天能做的只有通电话,但能听到声音就很开心,所以至少可以断言今天的我比起一星期前要更喜欢他。这份喜欢,是仅存在于我和真一郎之间的事。把对哥哥的顾虑掺入其中,等同于把自己的任性强加于他们双方的意愿之上,我不能接受这种做法。
再说,也不能把自己逃避而做的选择,转化成哥哥的责任。
走出繁华的中心街后,哥哥的脚步一次也没有停下来。他绷着脸,大步向早有预料的前路行进。
“……”
“…………”
对我来说,所谓「前路」,又会如何呢。
哥哥的事。妈妈的事。春千夜与千寿。升学。伊佐那几天没有露面。外公的处置。松田口中正确的负担。乱糟糟地向四肢涌来,沾了雪水的靴子变得沉重不堪。谁也没法保证明日的相遇必定就比昨日更值得期待,人生从未来的某刻开始可能只剩不断向谷底滑落。但是明天也能接到他的电话,所以还得挺胸抬头地活到下一天才行。
如今,我只能思考这么简单的内容。
*
在按铃之前,佐野道场相当厚实的木门就唰的一下朝内打开,被吓了一跳。眼前出现了类似于大型犬只兴奋过头横冲直撞的幻觉。黑色的毛茸茸的脑袋一下子逼近到几步之前,摇尾巴的幻视增加了。
“小雪——小雪小雪小雪!”
武臣伸手把我拦到身后,真一郎只得在他面前五公分左右的地方强行停住,并且脸上浮现了「时机正好」的喜色。
(昨天、电话里提到那个……)
是不是该阻止他?真说了那个哥哥估计会更生气。但是,万一猜错了肯定很丢脸……没等模糊的想法成型,真一郎已经笑容满面地开了口:
“哥!!!”
“哈啊?!”
果然——
哥哥发出了比电影里的极恶分子更恐怖的声音。
“你在开什么玩笑?”
真一郎清了清嗓子,恍然大悟似的比九十度角更深地弯下腰:“兄长大人!”
不是这个意思啊啊啊!
“这也不对啊!阿真!你脑子坏掉了吗要我带你去手术吗——喂!快把户籍本收回去!!!”
“哈哈哈哈哈哈真一郎你就去入赘好了!”
庭院的对面传来了越来越近的狂笑。不等真一把嘲讽的话反着听地嘿嘿点头,武臣一巴掌按住了他的肩膀,带着浓浓威胁感地朝小孩俯下身去:“啊?你这小鬼在乱说什么?”
万次郎眼睛微微一转,再抬起头时已经换上一副灿烂的笑脸,把手向我伸来:“雪姐,我好想你——”
尽管身处渐渐入冬的十一月,穿着练功服的万次郎额头上却渗出了热汗,沾湿的金发紧贴前额,柔软地塌伏下来看起来很是乖巧。顺着他的牵引,手腕被挪到头顶上方,我稍微带点力气地摸着他的头。
“小雪,我也很想哎你求你了快来抱抱我。”
“你们两个!——”
“武臣哥啰嗦!”
金发的小孩扒着下眼睑对大人们不客气地做着鬼脸。武臣头顶冒出巨大的怒气符号。越过哥哥结结实实拦在中间的手臂,真一郎可怜兮兮眨着眼睛,拼命把脑袋凑过来。
只要伸出指尖触碰就能看到笑脸。只要这样做了,他就会变得很高兴……过于自信,也过于确定的这份意识,让我无法抗拒地抬起手来。
手臂偏移了方向。被体温浸透的练功服贴到小腿,我转向万次郎。
“你这家伙,又想逃掉和我对练吗!”
“……”
被从身后揪住领子,他便铆足劲往我身上爬地与对方的力气对抗。即使先上了手,仍然蛮有礼貌地对我低头打了招呼,场地圭介随后一把抓住了万次郎的肩膀,开始连拖带拽。
真一郎的弟弟开始夸张地扭动着身体叹气:
“诶~~反正肯定是我赢嘛。打也没意思。比起这个,我现在要跟雪姐玩~”
“我们明明说好了!我帮你写作业,你就认真跟我打五场!喂别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