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桑唰地竖起耳朵。
略带轻佻的男声直直传入它脑海中,桑桑下意识左右寻找一番,都不曾考虑是站在自己面前的大白狼在说话。
匡无险些被气笑,沉重的大脑袋一下子压到桑桑头上,也懒得再传音,恶劣地试图用自己的体重将它压垮。
错觉吗?
桑桑不明所以,它潜意识里觉得能给自己传音的一定是像子苓一样的人类,哪怕匡无就站在面前,也不曾想过这世上还有和自己一样能说人话的兽类。
可惜找了一圈也没看到一个人影,反倒是那只大白狼一改之前的反感,主动凑过来和它亲近。
桑桑是个不记仇的好孩子,当即亲亲热热做出反应,头上压着一个沉沉的东西,它的眼睛只能看到匡无胸前一圈蓬松的白毛毛,摇摇尾巴,脑袋往匡无胸前拱了拱。
先前匡无的排斥被它当做是同类过分警惕,桑桑在野外独自生存的时候见过一些不那么友善的同族,有的是天性排外,有的刚刚遭受过袭击,不是每一次与同族的相遇都能友好相处。
桑桑很大度地不记仇,匡无则是想在它身上找点乐子。
在桑桑想和他交换气味时,匡无张开大嘴在桑桑的耳朵上猛咬一口。
“嗷呜呜……”桑桑吃痛地叫出声,在匡无嘴下奋力挣扎,耳朵因为它剧烈的动作而撕裂,鲜血顺着耳廓流到眼睛里,匡无才张开嘴,将嘴里的鲜血咽下。
眼前一片血红,桑桑惊惧地望着匡无,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蠢货。
匡无居高临下地望着它,故意冲它龇牙。
他厌恶天苍狼。
世人皆知匡无身负天苍狼血脉,但几乎没有人知道,妖王匡无其实只有一半的天苍狼血脉,他身上的另一半血脉来自人类。
他是人与妖结合的产物。
匡无的母亲是人族修士的妖奴,被强行灌溉灵力修得人身,在生下匡无没多久就因病去世。
幼时,匡无被人族当做卑贱的狼犬随意践踏,等他逃出去,循着记忆中母亲一遍遍描述的道路回到白苍狼一族,却迎来了同族的排斥与辱骂。
只因为他身上的人族血脉,白苍狼族不接受他,在他的哀求下勉强允许他住在族群边缘,族中小辈则时常结伴来欺负他。
后来匡无潜心修炼,修为大成后第一件事就是将白苍狼一族屠杀殆尽。
讽刺的是,三千年后,他因为斑驳血脉导致修为再无精进,最后费劲精力洗去身上的人族血脉,将自己变成世间最后一只天苍狼。
——本该如此。
桑桑的出现让他后脊发凉。
他一遍遍回想当年是否有漏网之鱼,一遍遍在深夜凝视自己的丹田。
血脉带来的与生俱来的凝聚力比他想象地还要巨大。
在他拥有一半人族血脉时,匡无理智且残暴,他无法理解妖族天生带有的同族归属感,认为大部分妖族哪怕修成人身,骨子里仍是被血脉操控的野兽。
然而洗涤血脉后,他前所未有地孤独。
失去同族的孤寂席卷而来,如果没有桑桑的出现,他此刻应当跟在乔灵雁身边,沉醉于她将自己当做家人般亲近的假象中无法自拔。
可桑桑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他面前,美好的像是一个专门为他打造的梦境。
短暂的喜悦过后,匡无一阵后怕,他厌恶被血脉捆绑的感觉,厌恶这个所谓的同族。
乔灵雁没有为桑桑准备睡觉的地方。
匡无拥有自己的一间小房子,他径自走进有着软绵绵被衾的房间,尾巴一勾将桑桑关在门外。
耳朵上还有残留着强烈的疼痛感,桑桑不敢再招惹匡无,也不敢去找乔灵雁,哆哆嗦嗦找了块平坦的空地躺下。
熟悉的冰凉的地面。
她躺在那里,无端想起跟在子苓仙尊身边睡在暖烘烘被窝里的那段时光。
桑桑突然有点难过。
乔灵雁向师尊认错后就回到了原来的住所。
对此,子苓仙尊没有再赶她走,只是不再允许乔灵雁擅自进入自己的房间。
他见桑桑没有跟在小徒弟身边,随口问了一嘴,乔灵雁只说想让桑桑和她的疾风培养感情,子苓就不再过问。
师徒之间还是有了隔阂,无法像从前那样亲近。
跟着匡无的日子不太好过。
匡无喜怒无常,每每在乔灵雁那处被当做普通灵兽对待,回来后就要与桑桑对决——说是要训练桑桑的战斗能力,实则是伺机将桑桑咬的遍体鳞伤。
第一次训练时,桑桑还乖乖摇摇尾巴,以为是同族要与它玩闹。
可匡无的善意只是昙花一现,巨大的白狼以一种恐怖的姿态袭来,桑桑来不及反抗便被咬住后脊,哀嚎两声便被甩在一旁。
汩汩鲜血在它身下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