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察觉到杜袅袅异样的目光,程招娣飞快拢了拢衣袖,浅笑道:“药方很快写好了,一会儿去药房抓药。”
中医抓药是个技术活,一家子又等了半晌,拿着满满七大包药,走出医馆时已过午时。
杜袅袅本想带她们去酒楼吃些好的,老太太心疼银子,只在街边摊买了三碗面吃。
吃过午食回到客栈,杜袅袅找来伙计给了些银钱,换取能在后厨煎药的机会。这段时间老太太病着,她都快成了煎药小能手。
一连几日,老太太早晚服药,在客栈歇息,身体日渐好转。杜袅袅又去医馆请教程大夫该买些什么补品,给老太太滋补身体。程大夫温和地与她讲解,哪样是要价贵但华而不实的,哪样是价格低廉却十分见效,温言细语中可见对病人的用心。
杜袅袅留意到她唇角的淤紫,欲言又止,只点头感谢。
买的补品回来炖,老太太听说是程大夫的主意,又听闻花费不高,连着称赞了程大夫好几声,高高兴兴喝光了。
是夜,月明星稀。
杜袅袅梳洗罢,望着客栈窗外皎洁的月色,犹自出神。
“姐姐,可是有心事。”杜柒柒听见姐姐微微叹气,缓下就寝的动作,“是在为祖母的病担心吗?”
杜袅袅:“祖母吃了程大夫的药,身子舒坦许多,我倒不是因为这事。”
她顿了顿,轻轻闭了闭眸,脑海中又浮现出程大夫手臂上的鞭痕,和她唇角的伤。
“程大夫,是个好人。也是个了不起的女子。明知女子行医对名声不好,却还是想为病人尽一番绵力。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她似乎并不快乐,像一只困在笼中的鸿鹄。”
杜柒柒不解,“姐姐何出此言?”
杜袅袅沉沉舒出一口气,“仁和堂,趋炎附势。今日我去问药,见伙计满脸逢迎地围着一位军爷转,将他畅通无阻地直接引到二楼就医,排队的病人纷纷侧目,敢怒不敢言。程大夫明明有一身医术,却在这样的医馆里深受排挤,不能发挥所长。”
“再者,她身上的伤……”
“她身上有伤?”杜柒柒珠圆玉润的小脸染上几分凝重。
“开药时,我看到她手臂上像是有被人鞭打的痕迹,今日去,又见她嘴角青紫。”
杜柒柒:“听起来像是被人打了。程大夫为人和善,会是何人所为?”
杜袅袅看向妹妹,不知跟年幼的她说起这些,是否合适。
久久听不到回应,杜柒柒往窗边靠了两步,微微偏头,“姐姐?”
“可能……是她的夫君,但我也只是猜测。也许,这是她的家事,并不想与外人提起。”杜袅袅断断续续说完,却见妹妹好半天没有反应。
该不会吓着她了吧。
“柒柒?”
“嘘,姐姐,你听。”杜柒柒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杜袅袅蹙起细眉,静心聆听,却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不由出声问:“怎么了?”
“姐姐,我听到外面有人在逃命。脚步凌乱,好像很害怕的样子,后面有人在追。而且不止一人。”
杜袅袅惊了一惊,忙竖起耳朵仔细听,还扒拉着窗往外看,几瞬之后,果见一位女子慌不择路神色惊骇地奋力奔跑。她身后数米的位置,跟着三四名高大的男子。
身上还穿着盔甲。
杜袅袅脸色一变,拉着妹妹道:“走,出去看看。”
*
半个时辰前。
城东,宣节校慰府,程招娣不动声色地睁开双眼,趁枕边人睡着,悄悄起身,披上黑色的斗篷,借着月色摸进了书房。
过去的数月,她不止一次潜入过这里。想要离开那个恶魔,必须找到他通敌卖国的证据。
与他的婚姻,像一道厚厚的枷锁缠绕着她,扼住她的咽喉,让她每时每刻都痛苦万分,难以呼吸。
他下手一次比一次重,如果不趁早离开,总有一日,她会被他狠狠拽住头发,将她的头重重撞到墙上、地上,一下又一下,直到她不再反抗、不再呼喊、不再动弹。
程招娣让自己的步伐稳些、再稳些,排查的范围已经缩的足够小,也许密室的机关就在……
她转动书桌上那尊小巧古朴的香炉,暗门打开。
果然是这里。
她眼神一亮,稳住心神,提起裙角试探地走入,案几上摆放的正是她苦苦寻觅数日的东西。
她将物证揣入怀中,逼自己冷静下来,在思索出最为快捷的路线后,她小心地关闭密室,合上书房的门,用斗篷遮盖住自己高瘦的身形和煞白的脸色,从后门狂奔而出,披星戴月地赶往将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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