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佳玉嫁进太子府时才十四岁。
她与柳如云坐着不同色的轿子,穿着不同色的嫁衣,一前一后进宫。
孙佳玉从小就貌美,家世又显赫,求娶之人甚多,父亲问她是否想清楚了,嫁于旁人孙家尚可替她撑腰,保她不受委屈,若是丈夫不宠爱,干脆和离都行。
嫁于太子不同,她不仅做不了正妻,连争风吃醋都不合礼数。
但她十四岁的时候,根本想不了那么多,只知道喜欢不喜欢。既然喜欢太子,又怎么甘心嫁于旁人。
那时柳家长公子,在朝中正值春风得意,年纪尚小时就得先皇青眼,孙梁完全被掩盖了锋芒。那时柳吉峰还是人人称道的柳相,比起家世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根本无力与柳如云相争。
从小骄傲的她,只能做侧妃。若说真的服气,怎么可能呢。
站在低的位置,就得把头昂得高高的,才能显得不那么狼狈。所以她装得满不在乎,日日告诫自己,就算是侧妃,也要做出正妃的架势。
她不是看不到太子府的下人嘲讽的目光,但她无所谓。她们一个明艳跋扈,一个娴静娴熟,装得时日久了,柳如云还真就好似低了自己一头。
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柳家聪慧过人的大公子柳如尹死在战场上。那场仗他早就说过不该打,天时地利人和一处都不沾,必输无疑,先皇却觉得他怯懦,柳如尹硬着头皮出征,或许踏出宫门之时,就知道没有回头路。
柳相心急如焚之际顶撞了先皇,自此与先皇有了嫌隙,先皇更是直接废除了宰相官职,念在他刚逢丧子之痛,保留其荣誉,给柳吉峰一个无用的闲职。而柳家其他后人,也没有什么成器的。
先皇驾崩时,孙家势头正盛。她以为无论是宠爱,还是家中权势,都该是自己做皇后,却没想那个明明恨透了柳吉峰的皇帝,却在遗诏中特意指出册封柳如云为皇后。
父亲说,先皇对于柳家大公子的死心中有愧,临死之前恐怕对地下的未知有了恐惧,所以想做些什么弥补,保全了太子妃的皇后之位。
虽失望,但有傅桓昱的安抚,她心里也安定了一些,虽然傅桓昱对她不算百依百顺,但与柳如云和容弦音相比较起来,还是更加喜欢她。皇上定是爱她的,若是没有先皇的遗诏,绝对会立她为后,柳如云的后位,形同虚设,就如从前的正妃之位,有什么意义呢。
后来宫中多了许多人,她看见了傅桓昱更多的模样,她才醒悟过来,傅桓昱对她的宠爱,永远只是笼络孙家需要,只是一件该做的事,所以他的柔声细语从来都少些温度。
她虽跋扈,但也从未出手责罚过其他妃嫔,那日在千秋殿打了沈琦君,其实是因为心慌,她急着做点什么,转移自己的心慌。她从未见过傅桓昱这种神情,他与沈琦君说话时,眼睛亮闪闪的,像是在海底发现珍珠,像是在高山遇见雪莲。
她其实也后悔,知道自己的凶悍与沈琦君的楚楚可怜摆在一起,有多么难看。但她习惯梗着脖子昂着头,掩饰自己的不知所措。她也十分伤心心碎,甚至向二哥哭诉,二哥嘲笑她没用,从前告诫她后位的重要时,还用喜欢与他驳论。她后悔万分时,二哥又说会帮她。
他说有法子,既能让她当上皇后,又能让皇帝对她死心塌地,只要她听他行事,其他的不要问,也不要对外人道出。
她决定听哥哥一回。皇上虽依然疼爱沈琦君,但的确越来越信任孙家,连带着对她也多了几分亲近。她觉得有了效果,但又觉得十分怪异。
她喜欢皇上单纯干净。从前在一众王爷皇子公子中,三皇子的眼神永远是最澄澈的,但现在的傅桓昱,有时会让她不忍相认。
“蕙嫔不在千秋殿吧?”她问了升。
“回娘娘的话,蕙嫔一早被太后叫去了,说是替肚子里的孩子挑平安锁的样式。”
“哼,果然是亲孙子要紧……也不一定就是孙子,听说肚子圆圆的一般都是女的,我见蕙嫔肚子就挺圆的。”
了升想说,她怎么觉得蕙嫔的肚子还挺尖的,但出了口,还是满声赞同。
“那我去看看皇上,把养心汤带上。”
“好,奴婢早就装好了,孙大人说了这几日由我们宫送去。”
德妃嗯了声,走到门边时忽被门槛绊了一脚,了升连忙扶住她,没让她往前栽去。
“娘娘没事吧?”了升蹲下身替她拍拍膝盖处的衣裙。
德妃觉得小腿前侧的骨头有些酸痛,但也不非常明显,摆摆手,“无碍,快走吧。”
“娘娘等奴婢片刻,这养心汤撒了,奴婢再去装一份。”了升站起身就要走。
“等等,”德妃叫住她,看着食盒出神。
“娘娘怎么了?可是疼么?”
德妃瞳孔左右晃动,手指颤了颤又收紧,觉得是自己多心了,“今日不用送汤,你去装一碗薏仁牛奶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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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