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英心智成熟,见予仕如此情状,心中也十分难过。一边追上去抓予仕,一边思想若不是自己强拉予仕出逃他好歹也能同他家人相守。
我深知凤求凰,也熟读《白头吟》。那晚求告无门时,偏瞧予仕带了书跌出来,又恰好给我翻到那页。我自知予仕待我要好,更明白请将不如激将的道理。于是我将计就计,赌予仕对我有情,顺水推舟成全了他的心思,好教他一股脑的和我脱身出来。可若不推予仕一把,他又怎有这样的势头敢与我出来。如若没有予仕,我一个弱女子又怎能支撑到现今……
刘英思及此觉得万分对不住他,心中像油煎一般,又想着倒不如不牵扯他,予仕这样心软,眼下不是又陷入了困顿。刘英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步子慢了下来,再抬头时予仕已经不见踪迹。
刘英是在黄昏时分,群鸦乱唱的大树旁寻见了予仕,树木扎根在一抹皲裂的田地上。一个高大的少年正在兀自出神,脸上挂有泪痕。刘英靠拢缓缓席地而坐于旁,也不做声只静静地陪伴着予仕。
忽的予仕抱住她大哭,道:“我跑到一半才想到你,便又跑了回来,只是寻不着你!”
刘英为此突如其来的亲昵本十分抗拒,但不忍推开,只由得予仕将泪水鼻涕洒在自己的外衣上。这下刘英心中的愧疚便少了一半,只抚慰着予仕,想算他是条汉子,倒没忘记我。又想:就算回去了又怎样,予仕还能改变龚家么?现在回去只能饿死。
“放心好了,予仕,我不会让你受苦,我自己也绝不会受苦!”刘英想着对予仕说的话,并未开口。
两人又盘桓期日,步履如艰,到了一村集便将所剩无几的银钱换算成干粮便接着朝北方赶。二人已经打定主意,家已不能再回,如今只能朝前看,去京城。京城最是繁华,到了那里就什么都有了。
越往前行心越发凉,白日渐渐变长,尤是午间,日头火辣简直像阎王一样恨不得即刻拿人性命去。这样的天气又怎么能种植出庄稼来呢,路上也偶尔能看见饿殍了。
起初刘英倒是心惊胆战,后来见的多了竟也不害怕了,只叮嘱予仕:“我们要守好干粮,这可比金银还珍贵。切不能吃的紧了,倘或短了那便只能让魂魄进京城了。”予仕唯命是从无所不依。
这日,不知走到哪集哪乡哪郡,天色突的沉了下来,十分晦暗,刘英欣喜,莫不是要下雨了,等大旱缓解,黎庶们便不用再奔逃受苦了。
过了一个山坡,便有一条由遮天蔽日的树木、竹草遮蔽出的小土路,能看见路的尽头是绿色的草植堆砌出一个半拱状植穴似的入口来。刘龚二人被太阳晒得早已经头皮发麻,见之急忙往那荫凉处走去,急急如漏网之鱼。
穿过绿荫,土地便开阔起来,见一茅舍十分寒酸的样子,上面挂一旗旛,写着“水酒”二字。这简陋的酒舍背靠着群山断崖,虽也能见到日光却不如外面炎热,反而有些寒凉,令人心绪不宁,心中憋闷。
予仕大喜,快步流星便坐到摊椅上,一边招呼刘英过来,另一边喊着店家。刘英望着四处高荒,离离翠草,心中已生疑窦。眼下旱情早已波及此处,且不说为何这边草植葱郁,只看着摆在门口的摊位这般邋遢不洁,便推测不像有人经营的样子。
可此时迎面出来一位妇人,笑的大方,眼神里像闪着光。她长得肥面宽鼻,粗手粗脚十分不灵便,腰身处艰难的系着围裙。裙身满是油污,十分肮脏。妇人行动带风,那风竟有些逼仄让人在青天白日里都忍不住打颤。
“哥姐几个请坐,老妇我即刻就去给你俩筛碗水酒来解解渴。”老妇答道。
刘英心中觉得十分古怪不妥,想拉着予仕离开,可不想那妇人来的这样快,一时只能就坐。
妇人端上水酒便退回内房也不提价钱。予仕一饮而尽,刘英仍旧十分犹豫。少定,予仕只觉得头晕眼花,肠道翻涌,十分恶心却又吐不出来活活憋晕了过去。
刘英大骇,笃定了酒水有问题,八成猜到这是个谋财害命的贼婆娘。心叹,怪道一路过来人烟荒芜,现下如何是好。刘英忙架起予仕便要走,可予仕早已经昏倒如死猪一般,即便此刻将他开涮也不见得能醒。
那房内的婆子闻声便立马东倒西歪的走出来,一手拿着杀猪用的菜刀,一边咯咯的怪笑。
刘英怕极,见那婆子已经逼近,听那恶妇说道:“姑娘恁可别怪俺老婆子,要怪只能怪这大旱闹出来的饥荒,俺全家都饿死了,人们都易子而食。婴子穷矣,俺只能饮血,飨食人肉了……”
她语气舒缓,竟十分冷静的将这样惨绝人寰的事娓娓道来。
刘英顾不得害怕,仍拖着予仕往外,又一面捶打他,心中痛骂予仕这竖子贪杯,但终究狠不下心丢下他自己逃命。又十分后悔,便知这蠢人不堪与谋,如今要沦落到被恶人蚕食。
紧要之际,刘英突觉耳边刮过去一阵风,那风似夹枪带棒,一下便将刘英面纱揭去。又听那胖妇人立时倒地,却早已没了气息。只是脖胫处多了三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