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红是那么耀眼,他一眼就看到了他一直在等的人。他不敢去道别,又怕她不来。她还是来了,她终究还是来了。他想起第一次见她,她衣衫凌乱,怯怯地躲在树后面。那个时候,他只是觉得这个像华浓的女子将来也许会有用处,所以答应送她进宫。可是后来他后悔了,看到她难过,自己的心也会跟着痛。他从未那样担心过一个人,他怕她在宫里受到伤害,他总是罚她,实则想保护她。可太子终究还是遇见了她,注定逃不开宿命的纠缠。如果当初就把她留在府里,也许他们不会像今日这般形同陌路。“等我回来,禾儿。”他心里默默说道,便扬鞭启程。
队伍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寒风瑟瑟的雪地上只剩下望不到头的脚印。这个年过得很简单,禾儿大多数时间都在屋里抄佛经,这是她为他们祈福的方式。她写了九九消寒诗“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每个字都是九画,从“亭”字开始写第一笔,每天入睡前写一笔,直到“风”字最后一笔完成,正好九九八十一笔。她想着等写完的那一天,他们是不是就可以回来了?
秦三哥每隔一个月就会寄一封家书来报平安,后来会在信里聊聊前方的战势,禾儿也会马上回信。四皇子寄得更勤一些,半个月就会捎来一封,禾儿从来不打开看,也不回信。但是她知道,她是期盼他的书信的,这至少说明他还是平安的。
院中的银杏树已吐新芽,冬天就在这样漫长无边的等待中过去。第一句消寒诗写完了,可战事还是没有停歇的迹象。禾儿又写了一句“春前庭柏风送香盈室”,九个字加起来也是八十一画。已经一个月没收到四皇子的书信了,不知是看她从来不回,他不想再写,还是战事吃紧顾不上写,更或者是他受伤了?禾儿不敢往坏的方面想,只是期待这句消寒诗写完的时候,他们都能平安归来。到了三月末,秦三哥的书信也没来。禾儿有些慌了,她接连写了好些封信都毫无回应。
正值草长莺飞的好时节,城中春意盎然。街道上的行人一切如常,看不出战事的纷扰。在早市的烟火气里,禾儿才觉得能稍稍平静一些。路过一间茶馆,听人谈论起:“西南的战事快结束了。”禾儿忍不住凑近听个仔细。
“我朝大军和身毒军在雪域绝境酣战数日,双方都死伤过半,好在我军险胜。”
“哎,不知道多少人再也回不来了。”
“可不是,听说现在连主帅都下落不明。”
禾儿感觉自己像被人猛地击中,他们说的主帅不就是四皇子吗?他下落不明了?所以这些日子再也收不到他的家书。那秦三哥呢?她忍不住冲上前问茶馆里闲谈的人:“主帅怎么了?秦都尉呢?”
茶馆的人看她神色紧张,只当她是出征将士的家属。“这位娘子,城东墙上挂着殉国将士的名单。如果上面没有,说明暂时还是安全的。”
禾儿谢过茶馆的路人,飞奔向城东。城墙边挤满了人,人群吵吵囔囔,有人哭得撕心裂肺,有人长舒一口气默默离开。禾儿揪紧了心,鼓起勇气挤进人群里一行一行看过去。还好,没有看到殿下和哥哥的名字。她向贴榜的士兵打听四皇子的消息。士兵摇摇头叹气道:“听说主帅被人刺中腹部,掉进了冰湖。寻了好几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禾儿只觉得自己差点站不稳,心里一阵扯痛。原来她是如此在意他。
孟氏也得知了四皇子失踪的消息,当场晕了过去。大军得胜还朝的消息传来,将于半月后到达都城,但始终没有主帅的消息。后来的十几天里,孟氏和禾儿一道每天去城东墙打听消息,在城门口从早上等到天黑。孟氏总是不停地说话,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安抚她的心情。
她一直说着四皇子的各种好:“禾儿,你不知道四皇子的骑射有多好?我跟着我家小姐第一次在马球场见到他,殿下一骑绝尘,动作如行云流水。当时在场的官宦家小姐都看得痴了。”
“禾儿,你不知道以前殿下也喜欢写诗作画。可是后来殿下就不画了,我偷偷藏了几幅殿下画的画,惟妙惟肖,几可乱真。”
孟氏不停地说,禾儿跟着附和她,不知不觉地,禾儿也觉得心里能平静不少。快到傍晚的时候,有人跑进城大喊:“回来了!回来了!”人群开始骚动,所有人的心都揪了起来。大家都盼望见到自己的亲人归来,又怕得到再也见不到的答案。禾儿和孟氏相视望了一眼,孟氏眼圈红了,她拉着禾儿的手有些发抖。禾儿想安慰孟氏,可她自己也紧张得不知说什么。
百姓们自发地站成两排,为回城的军队让道。有回来的将士认出人群中的家人,纷纷跑出队伍与家人相拥而泣。一时间,欢笑、激动、哭泣,人间百态尽显。禾儿终于看到了在马车上的秦三哥:“哥哥!哥哥!”禾儿和孟氏都向马车奔去。孟氏迫不及待拉开马车帘子,四皇子斜靠着坐在里面,脸色苍白,瘦削了许多,胡子许久没剃有些凌乱。但他的目光依旧深邃,四目相对的那一瞬,他看到禾儿的眼里只有心疼和不舍。而他的眼里,都是再见的喜悦。
战事持久,秦三哥也憔悴了许多对追着马车跑的禾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