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泽大陆西北部的空气极端干燥,毫无规律刮起的风沙几乎能将普通的农家房屋连根拔起。这并不是一个适宜人居住的地方,至少瑾翊是这样认为的。
平静的世界中才能有生的气息。然而这样的平静,那样的明媚阳光早已被战争所覆去,一去不复返。战争的阴影笼罩在这个不算大的世界,除却硝烟,只氤氲起浓郁的血色。
这不由得让瑾翊有了难耐的刺痛。
雾朦胧,透过微薄的日光,凝聚于平整的地面上,模糊地在下界烙下印记。
白,这原本不属于光的颜色却真实地映射进这个世界,于是有了黑白分明之说。日是太阳的颜色,明澈而柔和;夜是宇宙的颜色,朦胧而深邃。有人说海天相接处,天地合一。事实却并非如此。天是宇宙的映射,流动不止,而她却只是星球的一部分,是凝固的。天地涵盖着她,包容着她,怎么可能和土地势均力敌?
如今的她早已无力去想那些繁琐而遥远的历史。
望着这一望无垠的烟沙,她忽然就想到了那时的秋苑浚,那个陪伴她渡过最艰难最恐怖的惑炎战争,最终在战争即将结束时为她死在战场上的那个将门才子。
那年的战场,大片大片废弃的房屋在失去碧绿植被的呵护后在风沙中渐渐消蚀,死气沉沉的残垣断壁中藏满了散发着恶臭的腐尸,有敌人的,有自己人的——绝大部分是自己人。
炎海人炮轰过的地方几乎生灵涂炭,她记得她那时和秋苑浚狂奔在这样疮痍的街道上,用手拨弄着每一具或完整或残缺的尸体,企图在这些早已失去生命气息的死尸中找出哪怕一个还活着的人!
她记得秋苑浚这样温和的人在那种令所有人崩溃作呕的场景中破口大骂,用尽了他生下来所听过的最恶毒的语言,他眼睛中尽是她从未见过的仇恨血光和浓重杀意。随后她便接连不断地在皇宫的作战指挥中心看着他一次次率领空军部队将落荒而逃的炎海军队赶尽杀绝。那一刻她忽然明白原来仇恨是一件这样好的东西,它可以让一个平心静气的君子变得狂躁而杀气十足。
然而若说他们是背负了难以估量的血债上升至国耻家仇而作此举,如今的空间战争又该如何算呢?她几乎看不到杀戮和死人,她只能看到那种蕴藏了尖端科技的光束毫无预兆地落在一个城市中心然后迅速延伸开,整个城市的建筑就会在一瞬间爆裂断层甚至像多米诺骨牌一般轰然倒塌后推倒了一片片的民居,在一个小时之内被加速风化,随后这个城市便成为了一个死城,除却烟沙一无所有。
她知道在这种连血和尸体都留不下的战争中,造成的打击是毁灭性的、没有证据的!有时候她几乎会怀疑遭到这种高能攻击的城市究竟是否曾经真的存在过。
面对这种没有影像、没有声音、杀戮对象是一群根本不曾被她认识和关注的侵略,她很难找到当年那种刻骨铭心的恨——她每日只是木然地感觉到一丝高能出现在某个地方,然后一个莫不起眼的城市转眼消失在卫星地图上,她只是觉得心凉而并没想过要找侵略者讨回些什么。因为她心中的全部仇恨都给了骄纵狂妄的炎海人,她只觉得那才叫真正的不共戴天之仇。此时这场战争并不比那年她几近崩溃地看着自己未婚夫的生命流逝在自己的怀中、连眼泪都掉不下来的恨。对她来讲驱除秸奥军队只是义务,而根本谈不上自相情愿。
只是她如今根本不知道在这种灾难接踵而至之时,她究竟该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来选择取舍。
“半小时以后有会议,但现在有足够的时间解释一下你的惆怅。”宋言礼走到瑾翊所站的灵能者营区边界简陋的木质栅栏边,看到她神色凝重,不由问道。
瑾翊深深地吸了口气,望着远方看不到边的平缓黄土地,道:“宋言礼,那年惑炎战争,我眼见着秋苑浚在我的怀中失血过多而亡,最终还是无能为力地扔下他的尸首独自离开,我知道我的无可奈何,我是惑明的靖和公主,我所背负的责任要远远高于一个小小的秋苑浚,我知道我不能为他而送命,可是......”她说着忍不住转头去对上宋言礼的眼眸:“是不是我一直是这样一个自私的人,就如当年我不明所以地背弃你搅毁了宣尊一朝本该稳固的政权,我在做任何事情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永远都是自己!我那时为何没有想过,他是护天军统领将军,是护天军唯一的中心头目,失去了他护天军又当如何稳定军心齐心抗敌?竟是他救了我,我恍然未觉的将这一切罪孽仇恨都推给了炎海人,焉知我自己其实也是凶手!我频频巡视战场又有多少实战意义?竟要赔上我们惑明王朝最为优秀的青年将领!”
宋言礼心中亦是因着空间战而焦虑不堪,本无心思讨论这样不会有结果的问题,但听到这里,他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混杂着浓重风沙味道的空气:“我们走的路上哪有那样多的必然?很多时候你认为你是整装待发,事实却是盲人摸象,说起来激浊扬清为的是光前裕后,看着事有必至,干的却全是火中取栗之事,怎能保证始终不受伤?”
“可是我并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