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人们纷纷下工回家。
杨语卓也和周尹分开,跟在杨现和吴慧英后头,和他们一起回家。
吴慧英看着乖巧的女儿,欲言又止,最后轻轻叹了口气,决定由她去。
反正大白天的,就算她和周尹混在一起,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应该也不会发生什么。
行至家门口,朦胧夜色中,一抹黑色的身影在那儿徘徊。
一家三口心里突然敲响警钟。
该不会是小偷吧?!
“谁?!”杨现喊话的声音中气十足。
对方很明显抖动了一下,继而身体变得僵硬。
过了好几秒,他才发出声音。
“大哥,是我。”
杨语卓这才听出是二叔杨征周的声音。
“是小周啊。”吴慧英拍着胸脯给自己顺了顺气,顺口接道,“我还以为是小偷呢!”
此话一出,杨征周更是说不说话了。
杨语卓在昏暗的光线下轻抬了下眉毛。
哦~吴慧英这一语双关用得妙啊。
杨征周嘴唇干裂,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沉默良久,才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废话,“你们回来了。”
杨现:“嗯。”
一家三口谁也没问他昨晚去哪儿了,他们径直回家,在屋里将煤油灯点上。
暖黄的光线顺着车门铺出来,在被踩得反光的泥巴地板上投下光束。
杨征周站在一侧望着,几番张口又闭上,实在难以开口请杨现去跟杨瑞益说情,让自己回去。
“闺女,风大,把门关上。”杨现的声音很平静。
“好的哦。”杨语卓“噔噔噔”跑到门边,也没跟杨征周打招呼,“吱呀”一声,把门合上了。
光线越发变窄,最后再门扉紧闭时完全消失。
同时,杨征周一颗心落入冰窖。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杨征周身上也继承了一些家族特点,他太要面子。
昨晚,他接受不了自己成为这个家的众矢之的,他完全不敢想象自己要是回了家,该怎样承受家里突变的氛围。
所以他在外面过了一夜。
可在玉米地里过夜终究不是办法,他腆着脸回来了。
杨瑞益已经到了可以选择是否去地里上工的年纪,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待在家里的,靠几个儿子出去上工挣饭吃。
他在出门到洗脚水时看见了杨征周。
眼睛一下也没在他身上停留,拎着瓷盆,转身回了屋子,反手把门关上,“咔哒”一下上了锁。
没有任何娱乐方式的农村人休息的时间很早。
这会儿天色才刚刚暗下来,田间地头的蛐蛐儿还在鸣叫。
杨瑞益这边的屋里却已经没什么声音了。
杨现家那边倒是显得热闹些,清脆透亮的女声不知念了个什么笑话,逗得两口子哈哈大笑。
杨征周紧攥着拳头,在原地立了几秒,往前几步,食指和中指的指节弯曲,贴近门板。
亲手敲碎自己的傲骨。
“大哥,请你跟伯说说情,让我回去吧。”杨征周的声音鼻音很明显,应该是有些感冒。
还未入夏,气温虽然有明显回升,但早晚露水很重,还是很冷。
这种季节以天为被,地为床睡一晚,身体素质再好都难免着凉。
屋内的欢声笑语停了。
杨现和吴慧英两人同时看向杨语卓,用眼神询问她的意见。
“爸妈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杨语卓只手乖巧地放在膝盖上。
到底还是血浓于水,杨现思考了一会儿,还是起身开了门。
“先进来吧。”他侧身把杨征周让进屋里。
“二叔,坐吧。”杨语卓搬来个小凳子,放在他脚边。
杨征周慢慢坐下来,嘴唇蠕动半天,才开口说了今晚的第三句话。
“大哥,对不起。”他垂着头,两只手交握在一起,力道之大,指关节都在泛白,“我不该贪图张结巴的几十块钱,不该伙同兄弟几个把伯给你的大樱桃树砍掉。”
“你是因为贪图那几十块钱吗?”在自家闺女的影响下,杨现觉得自己的口头表达能力都提升了不少,“你好好想想再说。”
杨征周的手攥得更紧了,几乎在微微战栗。
他像一个被放了气的气球,硬挺着的肩膀渐渐松弛,顶着强烈的羞耻感承认,“是因为嫉妒。”
“我嫉妒伯把最大的一棵树给了你,我嫉妒你读书比我多,娶妻生子也比我顺利,好像什么都比我好!”
这个大家庭一共五个兄弟,杨现作为的老大,年龄四十出头,杨征周比他小六岁,如今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却始终没有找到合眼缘的人。
杨现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