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一阵后怕,只怪自己小看了眼前妖物。
可惜,年轻人徒有孤勇,不谙世事,这种交易都敢做。
为了一个小乞儿置身险境,修道之人中竟有这样的傻子?
有个身影在他心头一晃而过。是了,他也是这样的傻子。
徐肃低头看自己烧得皮开肉绽的手,满手鲜红,让人想起曾浸润它无数次的血迹和哀嚎——若师兄还在,不知愿不愿意握住这样一双手?
师兄的手永远温厚干燥,逝者自去,留下的人尘面霜鬓,早已不复当年模样。
他出神片刻,抬头见小道士已将小乞儿放在深坑旁边,回身走向他,脚步轻快。
他被旧人旧事裹挟,心气卸去小半,连看着烦人的小滑头也顺眼了几分。腰间葫芦解下,仰头痛饮,然后才开口道:“小滑头,我看你来历不凡,不似平常妖物。凡人经受不住的东西,你未必受不住,莫要觉得是我老道诓你。
实话说吧,这水精乃天地精华所凝,普通修道之人绝无可能炼化。我拿几十个小乞丐试验,方才琢磨出以消面虫为引的法子。你因此得了天大的机缘也说不准。”
白孟禾见他将小乞儿的人命说得一文不值,胸中怒意烧得更旺,面上不动声色,“老头子莫要唠叨,咱们这就去吧。”
*
幽暗草屋内,一座木盆雾气蒸腾,少女衣衫尽湿,半坐在其中,敛眉垂目,粉颊朱唇上蔷薇之色氤氲,映得满室春光。
徐肃对这春光视而不见,面色庄重,将水精和消面虫缓缓投入盆中,而后死死盯着不放。
他将灵力集中于双目之上,只见消面虫如往常一般含住水精,趴在盆壁上一动不动,湿润而强大的灵力充盈满室。
盆中少女双手合十,不消片刻,十根手指尖全部长出青翠的枝蔓,深深浅浅的绿蜿蜒攀爬,织出一张葳蕤繁茂的网,缓缓向外延伸。
娇艳少女和满室生机勃勃的草木纠缠不清,仿佛一个荒诞的梦。
徐肃瞠目结舌,一时不知该作何行动。
少女忽然张嘴,将什么东西吞入腹中。
水精和消面虫不见了?
来不及多想,他飞身而动,猛地向少女砸出一拳。借乾位之势,他有十足把握,对方躲不开这一拳。
拳风所到之处,新生的叶子瞬间化为齑粉。然而少女周身枝蔓似乎生生不息,温柔又坚定地阻挡着他的攻势。他陷入网中,无论如何也到不了她身边。
白孟禾端坐网中,默默体会新得的水精之力。还弄明白了一件事,今天,必须杀了他。
她不愿意杀人,可小乞儿干瘪的尸体,惨白的肉,粉红的血迹,空中遭雷击的画面在灵台处闪过,丹田处的火愈来愈旺,怒气涌进她脑子里,激得她全身血液沸腾,灵气膨胀。她忽觉臂上微颤。
徐肃祭出一把短剑,另一只手燃起符箓,逼得藤网回缩,离少女越来越近。
她终于睁开双眼,眸色一半浓绿,一半赤红。
四目相接,老道瞬间骇然,下意识欲向后退,已来不及,藤蔓铺天盖地而来,将他四肢缠得严严实实。
接着,他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似是蟾蜍蟋蟀在草丛中爬过。
他颈间一凉,拿手去捂,只摸到一点温热。
“阿姐。阿姐。”两条小蛇一绿一红,从他身上游走,落地瞬间,化作两个晶莹白嫩的童子,一着粉裙,一着青衫,脚步蹒跚,叽叽喳喳扑向绿网中的少女。
徐肃看着手心几道殷红血迹,只觉得一切都很荒谬。
这是他的一方小天地,有他苦心布置的九宫八卦阵,他已是金丹修士,怎么会输给小小妖物?
妖蛇唾液必定有毒,眼前模模糊糊,已看不清方向,徐肃哆嗦着手,戒中自行飞出一堆玉瓶,待要分辨,只觉得手脚沉重,目不可视物,行动不得了。
他口中喷出一股黑血,颓然跌坐在地。
藤蔓退去,白孟禾冷冷问道:“被你弄成怪物的孩子怎么才能恢复原状?”
老道士捂住胸口,嗤笑道:“你不会真觉得我有办法把他们变回人样吧?你们这种人,可悲,可笑!”
“找死!”白孟禾大怒,周身枝叶藤蔓随心意而动,倏地刺向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