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小厮仔细清理了树下的空地,又试图从她房中搬出桌椅,秦微澜终于忍不住对好整以暇站在一旁的人道:“酒是你要喝,这般来来回回地折腾闹什么?”
她无所谓在哪饮酒,然而天色已晚,是柳世言先行挑好树下的位置。
小厮看了看柳世言,在他的示意下,将搬到一半的椅子归回原位,而后在树下铺上厚毯,又细细抚平后摆好餐盘。
见小厮已从食盒中取出几叠小菜,又摆上酒具,柳世言道:“他们既饮着我酿的酒,我自然也不能落于人后。”
小厮做好这一切退至一旁后,柳世言才终于坐下:“席地而坐既不舒适,于女子来说,亦十分不妥。”
话音未落,秦微澜已不由分说地坐了下来。
柳世言抬手捂了捂眼,似是觉得身侧之人的坐姿十分不雅,不忍直视。
小厮遥遥守在一旁,秦微澜一把坐定后,见柳世言维持一动不动的姿势,便抬手给两个杯子斟满了酒,以手肘碰了碰他:“这酒说得如同珍酿,大老远带来献宝,结果要多少有多少。”
柳世言放下捂着眼睛的手,接过递至跟前的酒杯:“自是珍酿。此番富余只因家中空旷,便找了处闲置的庭院埋酒罢了。”
酒斟得不满,柳世言随意晃了晃酒杯,并不饮。
秦微澜瞥了他一眼,见执杯的指节白皙修长,心下不免暗叹:养尊处优的大家公子啊。
“柳公子自是万物不缺……既有小厮随侍,又身负不俗武艺,何以在这荒郊野岭遇险被救?”
柳世言环视一周,最终视线落在她身上:“张嘴?”
秦微澜不明所以,顺从地长大了嘴。
柳世言煞有介事地看了半晌,点点头:“舌头是挺长的。”见秦微澜手一抖,杯中的酒直扑面门,他眼明手快地抬袖遮挡后又若无其事地放下,全然不在意袖上浸染了酒液。
“我生来有不足之症,在出生的那刻便被断言活不了,全靠家中辅以各种珍稀药材吊着长至三四岁……肩不能扛手不能挑,不说习武,路都不能多走。”他探手取过酒壶,添满秦微澜的空杯,“直至尚水道长偶然来访,身体才渐好,逐渐与常人无异。”
秦微澜举杯一饮而尽:“哟,师父会治病?我倒不曾听说,她亦不曾在苑中传下几分医术。”
“记不清了……也许谈不上治病。我只见过尚水道长那一次,记得并不分明,只知道此后身体渐好……终归算是她救了我。”
“所以……”秦微澜感叹道,“师父多年来出入尘世,专治不足之症啊。”
“……专治?”柳世言捕捉到其间的某个词,转头看向她。
只见她神态自若地接下去道:“我亦自出生便有不足之症,拜入师父门下多年,除了幼时记忆常有错乱之外也未有什么不适……不同的是,活不过二十岁,是师父的卦象所示。”
柳世言面色忽沉。
秦微澜察觉到他的神色变化:“怎么?”
“你信了?”
秦微澜理所应当地点头:“当然。过去我回苑只是修行,却也遇过不少神神叨叨之事。师父的卦从未出错,她若断言,便是命数。”人这一生或长或短,若早知自己命不久矣,反倒对一切也不甚在意了。
柳世言不知忆起什么,沉默许久,缓缓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是,命数。”
秦微澜看着他的模样,觉得那笑容似有深意,正待开口询问,却听他话锋一转:“我曾听尽尘言,若水苑中不可随意动用术法,是以你未曾察觉到他上山……那你可知,他是如何上山?”
秦微澜闻言一锤手,空杯座重重地落在掌心:“方才就有此惑……他既未动用术法掩藏行踪,何以……”
“他应当每次,都是从那上的山。”
“……那?山后有路?”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至天色完全暗下,又有一人来访。
来人手中提着一盏灯笼照明,在昏暗的光线中,走近了才看清眼前的情状,不禁有些怔愣:“……师姐?”
原先的酒已经空了,小厮加了一壶后再次退守一旁。两人来来回回互相倾倒,不知不觉靠得愈来愈近,几乎是半倚在一处。
秦微澜与柳世言一同抬头看向来人,丝毫不觉尴尬,甚至双双腾出手来,一人一边拽着他坐下。
地上的厚毯早已不复平整,所幸也无人在意。
未等他坐定,柳世言便道:“人呢……哪去了?”
叶尽尘就着二人的力道坐下,将歪倒的灯笼扶正吹灭后才回道:“谁?”
柳世言嗤笑一声:“明知故问,不说便罢。”
在微凉的山风中,三人的面容映照着月色,显得影绰而朦胧。
柳世言低头理了理衣袖,朝秦微澜道:“他既来了,你便问吧。”
叶尽尘还未及反应,秦微澜已从善如流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