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七的晌午,慢慢悠悠赶路的镇北军伤兵营总算抵达了京城。
伤兵们要跟随领头的百户回京营复命,医妇们亦要前往京营照顾伤患,除了当值的太医,其余太医皆要回太医院述职。
城门口,乌泱泱的人群一下分成了数拨,唯独一辆马车落了单。
众人盯着马车,窃窃私语。
“车上到底是何人?我见魏太医隔一日诊一次脉,翠姑和花嫂子更是守着马车不敢离开。”
“我哪知道啊,就听那小娘子打听了几次方大勇。”
“卫小郎君倒是来过几次,喏,冲着小娘子来的,不知什么身份。”
一伙人围挤在一辆牛车上,疼得直吸气也不忘插几句,正说着话,“咄咄咄”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大家伙仰头张望,见是卫小郎君策马而来,忙止了声,一副虚弱模样躺在车板上。
卫嘉言没理会众人的打量,他直直奔向中间的马车,欢快嚷道:“婶婶婶婶,我来接你啦。”
哦,是婶婶啊。
未能走远的众人失望的嘁了一声。
车厢内,戈宁正茫然不知该去往何处,听到便宜义子的呼声,心头一下子松快许多。
她忙掀了帘子,“怎的这会才来寻我。”
欣喜的语气里透着些微的委屈与埋怨。
卫嘉言心虚,卷着马鞭与婶婶告饶,“是嘉言行事不周,委屈了婶婶。”
戈宁向来吃软不吃硬,听卫嘉言连声道歉,她哼了哼,语气略微柔和,“我也没有生你的气……”
和小孩子计较,怪丢脸的。
“只你一人来了?你义父呢?”
停顿片刻,戈宁不由追问。
卫嘉言声音清亮,不见丝毫心虚:“大军刚回朝,营里有许多公务需义父料理,一时脱不开身,特遣我来接婶婶。”
戈宁失落地鼓了鼓脸颊。
可转念一想,自己与他并不熟悉,若真凑到一处,她反倒不知如何与他相处。
思及此,戈宁痛快了些,又道:“咱们要去何处落脚?”
卫嘉言,“自然是回家。”
戈宁微微怔住,“回家……”
车夫驾着马车从城门进入,一路上途径外城的坊市、街巷。
摊贩货郎的吆喝声不绝于耳,牛马骡子竞相发出踢踏声,酒馆乐坊更是难以计数,吹进马车的寒风都夹杂着富有节奏的乐曲,当真是热闹极了。
她无比好奇京城是什么模样,可掀了帘子也只是听得更清楚罢了。
戈宁颓丧了片刻,很快又打起精神,趴着窗沿,幻想所谓的家是什么样子。
马车行驶了将近一个时辰,不见停下来的迹象,直到他们接受了更严格的盘查,戈宁迟钝的觉出古怪。
“嘉言,这是到哪了?”
内城与外城全然不同,马车只行驶了半刻钟,戈宁就感受到了这种变化。
“婶婶,这里是内城,咱们快到家啦。”
“内城?”惊讶过后,戈宁不解道:“内城的租子应当比外城要贵吧?怎的不选外城?”
卫嘉言早有准备,道:“义父哪租得起内城三进的小院啊,是大将军感念义父的功劳,特特赏了义父一座私宅。”
戈宁瞪大了眼睛,“这得是多大的功劳啊。”
随着马车晃晃悠悠的进了平康坊,周遭变得更安静了些。
戈宁不自觉的压低嗓音,“还没到吗?”
卫嘉言说着快到家了,然而马车又行驶了小半个时辰,直把戈宁等得坐不住。
他望了望不远处的二道门,忙挥手让府中下人噤声,“到了到了,婶婶请上轿。”
“怎么还要换轿子?”
卫嘉言解释道:“小巷狭长,婶婶多有不便,坐轿子更稳妥些。”
戈宁想到自己的眼睛,神情微黯,“我知道了。”
在仆从的搀扶下,戈宁好不容易下了马车,上了轿子。
大约过去一刻钟,青布小轿停在了万安堂院中央。
“奴婢见过夫人。”
戈宁哪知道外面是什么光景,将将踏出轿子便听到请安声,仔细分辨一下,不少人呢。
“嘉言,这是……”
戈宁着实被吓着了,小声唤来义子,茫然发问。
卫嘉言,“婶婶,他们是家里的下人,我来给您介绍介绍?”
戈宁惊了一下,什么样的家境啊,竟能呼奴唤婢?
戈宁正恍神,忽听卫嘉言道:“厨房归赵大娘和武大娘负责,洒扫浆洗的活是顾嫂子和刘大姐做,对了,还有云起和云舒,她们二人是照顾婶婶起居的。”
被点到名字的仆从依次上前行礼问安,好不恭敬。
戈宁哪见过这阵势,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