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至此,我就先回史馆咯,你……也早些休息吧。”
宋宸将她送至门口,将要离去时,她看宋宸欲言又止,脸上闷闷不乐的,还是软下心说了一句:“会过去的,别想那么多,今日可是你的生辰呢。”
若无烦事挂心头,那该有多好呢。
可总与愿违,接踵而至的往往又是一桩桩的事。
生辰后,不过两日,皇帝就将宋宸叫到书房,商议清丈土地的事。
采纳了罗正的意见,朝臣和天子皆认为,将皇都元京作为首次清丈土地的地点。
元京府的府尹也奉命进宫与各位朝臣商榷分配事宜。最终决定,此次清丈土地由元京府府尹王文主事,户部做一些辅助工作。宋宸则跟随御史台察院的官员巡视,监察清丈情况,时刻上报朝廷。
几日后的早朝之上,皇帝下诏,将清丈京畿地区土地的计划公于世,告天下。
此策出,百官中,有人喜良策现世,有人望实施顺利,而有人则忧,则俱,担心牵扯到自己。
李全宣读诏书时,宋烨的余光在司马徽脸上飘瞥。他站在自己右侧后,并不算太远,所以他能够清楚看清,舅舅拧得死紧的眉心和气愤的双目。
从封王到能参与朝政之事,他不是没有和司马徽提及藏匿田产以饱足私囊的事,规劝多次不可如此,朝廷若知,定会重罚。
但贤妃与司马徽皆是置若罔闻的态度。他们在明面上应着,却抱有侥幸心理,从未有什么实质动作。
侍君多年,宋烨知他父皇如今对司马家的态度早已有所改变。
舅舅司马徽年轻时,与还是王爷的皇帝关系匪浅。鸠兹之战,司马徽夺得军功,连升几级,在皇位斗争中,司马徽是绝对站宋鄞一派的。当时司马徽掌握着军权,清剿太子党等一系列事中,都有他的身影。宋鄞登基后,念其功劳,便封了他为当朝太尉。
但自古功臣的下场,不外乎几种。或是狡兔死走狗烹,或是飞鸟尽良弓藏,或是继续委以重任……
司马徽和司马家还算幸运,于朝中得皇恩,享尽荣华富贵。侄子宋烨也颇得皇帝信任。
只是近些年,司马徽勾结官员,手伸到后宫又延伸到朝廷,只为支持立宋烨为太子。奏本中,最不缺的就是催立皇储。还有司马徽暗中做得些腌臜事,皇帝也是察觉到了。于是才启用宋宸打压司马徽和宋烨一众势力。
帝王最忌讳的,便是大臣们结党营私,掌权牟利。其实宋烨也厌恶,他心中渴望成为天下之主,但他不愿司马徽和贤妃也掺和其中。
他们两人就像皮影戏中,持着棍子的人,而宋烨便是那小人,不论是举手还是抬腿亦或是点头,都在别人的掌控之中。
一场戏下来,宋烨成了天之娇子,但他是没魂的,他想走自己的路。
若是司马徽再如此肆意妄为,恐怕帝王会不念往日恩情了,届时,他也会被牵涉其中,难以独善其身。
诏书读毕,宋烨也将神凝回现实。他侧目看着宋宸,自己这个幺弟的脸上依旧挂着从容的笑容。
此次清丈元京土地,宋宸主巡察之事,舅舅首个要针对的人便是他。
宋烨没有回过神来,反而是宋宸先发现了他。宋宸转过头来,看见宋烨,弯了弯眉眼,笑容更盛,旋即又侧回脸去。
“……”
那笑容中没有半分喜悦与真情,眼神方法看穿他内心最害怕之事,又处处充满挑衅意味。
怪不道,舅舅和他说,宋宸这人留不得。
下了朝后,时辰还尚早。宋宸被皇帝留了下来。
其余人都被屏退了下去。偌大的两仪殿内,君上臣下,只有父子相对。
“宸儿,你可知朕今日让你留下来是何意?”
皇帝的声音放缓,也较平日柔和,可细感后,才知其中藏着独属于天子的威压。
宋宸拱手:“儿臣不知?望父皇允许儿臣一猜。”他假装低头思索,片刻后拱手道:“儿臣猜,定是与清丈土地之事有关。”
皇帝点头,敲着龙椅扶手上的巨龙又摇摇头:“清丈土地之事,朕只说一言。手下留情自然会夜长梦多,但有时也是折中之道。”
“儿臣明白……”
“还有一件事。”皇帝清了清嗓子,抬手指着半空:“史馆那批史官会出宫往瑶光寺和东宫去考证。柳如蓁……朕对她还是放心,只是那几位修撰这些年没少给朕闹事。反正你带着人也在京畿这附近,若闲下来,就折过去看看。”
宋宸明白,这是变相让他监视柳如蓁在内的一众史官。他原本就打算在巡视时去找柳如蓁,皇帝此番举动反而给他制造了名正言顺的机会。
从两仪殿回到雪梅轩后,宋宸立马命江全修了封书信,将方才皇帝同他所说之事告知于罗正。
将才两仪殿上,龙椅上的人话中有话指着是谁他怎么可能听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