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宁十一年,繁花似锦,莺鸣雀和。
正值初春,东宫内奇香四溢,甜而不腻。
妙龄女子头顶珠翠,穿着桃红衣裳,项戴梨花吊坠,裙披禁步,走起路来叮当作响。一面走,一面在镜中照看。
“你看,我就穿这身去赏花宴如何?”
女子笑言,说着又转了个圈,珠玉碰撞,清脆动听。
侍女一面点头赞赏,一面背过身从柜中小心翼翼取出一方锦盒递与她。
徐苑梨打开锦盒取出一卷画轴,徐徐展开,原来是一幅男子画像。画中人俊逸出尘,有如谪仙,不染半分凡意。
“你说,我作了这幅画送给他,他会不会开心?”
嘉善强笑着微微点头,却又不确信似的咬了咬唇,有些担忧地望着她,欲言又止。
眼前女子,月眉星眼,绰有余妍,满身华贵。虽是笑意盎然,眉宇间却有隐隐忧愁。
殿外,内侍启门,翩翩公子入内,束发簪冠,月青长衫,疑非尘世中人。嗅得满殿花香,微微皱眉,心有不悦。
“连花的香味都和人一样张扬。”
公子缓步前行,一只通体金黄的毛绒小狗摇尾近前,身上沾着些许栀子花瓣。
公子见状,微微一笑,正欲蹲下,侍卫见状,却呵斥其离去。小狗尾巴垂下,呜呜咽咽地走了。
听得沉稳缓慢的脚步声,徐苑梨在殿内娇羞一笑,对着嘉善又道:“你听,他来了。”
“太子到。”
内侍报,语气听不出悲喜。
不及他入内,徐苑梨便冲出殿门,笑吟吟地挽住他的臂膀。
柏灵生硬地撇开她的手,略显不适。然其玉质金相,飘逸宁人,便是微愠之貌亦令人望之心悦。
嘉善行过大礼,徐苑梨仍是无动于衷。柏灵心想,“她还是这样不识礼数,连丫鬟都知行礼,她却只顾玩闹。”
他斜睨着她,果然好气派。心内复又思索,“如今国库亏空,正是司农仰屋之时。父皇里衣尚且尽是补丁,庞贵妃亦改前非,宫中唯有她仍旧奢靡浪费。”
嘉善早烹了茶端来搁于桌上,仍是上好的雪芽,另设时令鲜果并酥饼糕点。
二人同入殿中,花香更浓。
眼见案上有盆栀子,柏灵又道:“《花疏》记言,重瓣者花大而白,差可观,香气殊不雅。依我看来亦是如此。栀子质蠢,不如芙蓉清灵,不如牡丹雍容。可惜老天生它一场,它却不明立身于世的哲学,不知轻妆淡抹的意趣。”
徐苑梨挽着发丝把玩,听不出他话中之意,不假思索道:“天生万物,若皆有灵,想必亦非为愉人而存。栀子有香,却从未想过与别花相比,它只自顾着香便罢了,管其他花做什么?若世上之花如出一辙,那才无趣呢。”
“若说它质蠢,又有个爽利的好处。只是人若也同花一般肆无忌惮,想来天下便再也无君臣父子、纲常伦理了。”
“你这话是点我呢?”
徐苑梨这才回过神,柏灵只是冷笑。
“我同你好声好气地说着话,又有哪句让你不如意了?你总是冷着脸,也不告诉我缘故。”
柏灵不言。俗语说,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相聚未足片刻,复因此言不欢而散。
“嘉善,你叫人告诉贵妃娘娘,赏花宴我不去了。”
说罢,徐苑梨轻哼了一声,“砰”地坐在镜前,将珠翠拔下一股脑丢进匣子里。
眼见太子拂袖离去,嘉善像是早预料到般叹了口气,端茶递与她。
徐苑梨透过铜镜倒影望着他决绝的背影,复又垂眸,抿了抿唇,端过茶一口饮尽。遥看窗外,春景似乎黯淡了几分。
去岁初冬,她满怀憧憬地嫁入东宫,何曾想过如今会是这般光景。
徐苑梨生于乐州公侯之家——宣平侯府。本是锦绣膏粱地,英雄美人出处。父袭侯爵,母封诰命,族人文韬武略,非富即贵。
父母心慈,因她是老幺,又偏疼几分。几个哥哥姐姐亦将她当掌上珠似的捧着,自小受尽宠爱,乃州中第一得意人物。不喜读书,不喜女红,不习琴棋书画,父母皆从,不曾强求,因此养成娇纵情性。
概因貌美,近些年登门相看之人无数,皆因其傲气难改,婚事次次作罢。
她瞧不起轻浮浪荡的贵公子,看不上迂腐懦弱的穷举子。说商贾铜钱臭气熏天,嫌深宅密算如海无边。见谁对她有意,她便觉无趣。
唯有东宫太子柏灵,对她似乎不屑一顾,倒让她十分有兴致,猫抓耗子似的你追我赶,他却连个笑容都不曾给过自己。
谁知昔年初秋,太子却求文帝赐婚,愿与其结为连理。她只觉喜从天降,一夜不曾睡好。知道他爱吹箫,自己也学了箫。知道他爱听琴,她也去学琴。知道他爱香,自己便将东宫之花弄得香飘十里。
可是嫁过来以后才发现,无论自己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