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上没穿鞋,脚趾涂着红指甲油,有些褪了色,屈缩着腿,枯瘦的手指纤长,一只夹着支烟,另一只搁在身前,捏着一串龙石种念珠,耳垂上一对顶级帝王绿蛋面,足有一个鸽子蛋般大小。从缭绕的烟雾里眯着一双浅色瞳仁,端着打量的目光看向对面的女孩。
“过来,孩子。”宋凤霖抬起手,指甲微屈,长过指腹边缘,在虚空里招了招。
茉莉依言走过去,弯身坐下,浓郁的烟味呛得人鼻子痒,茉莉忍住了,将盒子放于一边,宋凤霖握住她的手端详了一番,笑道,“和颜秋年轻时有几分相近,叫什么名儿?”
老人普通话很好,听不出来口音,如果不是知道她的经历,没有人能从她的谈吐中感受出曾在港岛呆了大半生。只是稍微的口齿不清,一个世纪老人,能有这样的状态实属不易。
茉莉注意到虽然屋里的布置偏中式,但仍旧能从一些细节里看到老人年轻时的习惯。靠榻的茶几上放着一架留声机,澄黄色大喇叭口敞开着,是最老式的西洋制造。还有一个陶瓷底座的台灯,陶瓷轻薄盈绿,是上等货品,灯罩上的字画,不知出自哪个朝代古董,那灯罩上的纸也不是普通的纸。
茉莉将视线转回,老人家有些耳背,茉莉凑到她耳边,“茉莉,茉莉花的那个茉莉。”
“姓茉的不多见。”
“我本姓黄,原来不叫这个,是后面改的。”
“怎么不叫黄茉莉,更好听些。”老太太伸手把烟蒂递给她,手指了指靠茉莉那边的茶几上放着的水晶烟灰缸。
茉莉会意,接过去,将烟蒂用力碾了碾,猩红的烟头堙灭在一层白灰之中。
她转回头,仍是微笑着,“爸爸说,妈妈更喜欢茉莉一点,就叫这个,不要姓。”
茉莉身上有一种江南女孩的温婉,虽然她从小生长在北京。宋凤霖似乎从她身上看到了好友的影子,不免感触。
“可怜的孩子。”宋凤霖轻叹,微微用力地拉了拉。茉莉顺势张开手臂,将老太太纤瘦干枯的身体抱进怀里,脸贴着老人的胸口,两行泪静静滑落。在她身上,茉莉似乎找到了奶奶身上的温存。
宋凤霖轻轻拍拍她的肩头,耳语道:“明天你还来,过来陪陪我这个老家伙。”
茉莉听出来了,老人许也是寂寞的,这样一个大院子,终年没有一丁点儿人气,年轻人都未必受得住,更何况是耄耋之年的老人家。
茉莉在老太太怀里悄悄抹掉泪痕,正要坐起应声好,听到老人似不经意间的随口提及。
“下礼拜我生日,戴先生会过来吃个便饭,你也来。”
“戴先生?”茉莉微微愕然。
宋老太太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进鹅绒枕,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里带着几分溺爱:“这京城难不成还有第二个戴家?”
*
茉莉对戴先生的全部印象都来自于市井街坊口口相传。
耳闻戴先生年逾四十,性格阴狠手段毒辣,至今未曾娶妻生子;也有人说他风流成性,身边莺莺燕燕来来去去,却不曾见谁真正留下。
虽然好奇那传闻里的人究竟会是个什么样,但今茉莉更关心的是第一期《人物》是否能顺利做下来,更不会认为自己是能与戴先生平起平坐的身份,而去多嘴问一些她不可知的私事。
以她家的实际情况,断不可能攀得上戴先生这层级的人物,不过是仰仗了已故祖母还留在世上的人情薄面。
茉莉噙起笑,微微颔首,以表尊重,细声道,“宋太太抬爱了。”
天色不早,她看出宋凤霖眼里的疲乏。起身告辞之前,茉莉取过桌上的螺钿盒送进老太太手里,“这是奶奶的东西,自她走后我就一直带在身边,今天见了宋太太,就好像看见了奶奶。来的匆忙,没有带上礼物,这盒子就当献礼了。”
情礼都到了,又是旧友的遗物,老太太心里喜欢的紧,忙起来要送她。茉莉轻轻按她躺回,“这么晚了,您腿脚不便,我自己走就是了,也没几步路。”
宋太太问:“是怎么来的,可有车?”
茉莉防着她又要起来,拿手轻按着肩头,笑道:“我打车来的,放心。您早点休息,我要走了,明儿下午再来看您。”
“武罗——”宋太太朝院外喊。
刚才那穿着皮夹克的男人走进来。宋太太道:“你帮我送送黄姑娘。”
茉莉站起来,对那男人微微颔首,随同他走了出去。
她今天是打车来的,出租车把她放在胡同口,说是里面不让开进来。徒步到宋太太的住处要花上四五分钟时间,好在沿路风景不错,可打发时间。
茉莉步出大门,原路返回。拐弯站着一棵大槐树,暖黄色的路灯光线穿透绿黄叶子,静静落在一地枯叶上。风吹过,雪片似的落将下来。茉莉在树下停住脚步,仰起头望着似精灵般纷纷洒落的枯黄叶片,全身拢进薄光里,发亮的温暖起来。
玩心忽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