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富户正搂着自家小妾美滋滋地睡着,脸上被徐茋揍的乌青还没褪呢。冷不丁被砸门声惊醒,神志尚未清明,便被褚赫一把拎出了被窝。
他原就是个色厉内荏的货色,本要发怒,但在看到众多官爷凶神恶煞般地围着他,又得知了褚赫的来头后,便立刻老实了。
褚赫朝他甩出一沓面额可观的飞钱,言称已将县城南郊的荒地尽数买下,又令张富户着人重新整修徐茋养母的坟墓并需日日守护,最后还威胁道,若他还有侵占土地之念,便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谁会同钱过不去?那张富户立时便满口答应,心里却盘算着怎么等这帮人离开了再图谋土地。哪知又听褚赫说道,会有明远堂的人留在此处日日监看,张富户如意算盘落空,哭丧着一张脸也只能委委屈屈地认了。他又跟着去了趟县衙,亲自将告发徐茋的诉状给撤了,这才将事给了了。
折腾了一个多时辰,衙门中该走的流程也走完了,徐茋终于被放了出来。宋昭谢过于县令等人,便送徐茋回家。
亥时将过,各家各户早已沉睡,静谧的街道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唯余呼啸地北风肆无忌惮地穿梭在屋墙之间。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一路无话,直到走到县城东头的一堵院墙前。
徐茋上前打开院门,率先走了进去,宋昭跟了进去,见里面是个挺大的院子,一边有个羊圈,里面却空空如也。另一边是几垄菜地,现今入冬了,地里光秃秃的。靠墙边码着几层酒坛子,粗看也有百十来坛。宋昭不禁想:“她竟学会了喝酒?”
“进来罢。”
不远处传来徐茋的声音,宋昭转头,见她正站在院子尽头的一排三间的土坯屋子门前等他。他点点头,跟她走进去。
入门便是堂屋,一张四方矮桌靠墙摆着,上面放着个灵牌,刻着“义母舒之南之灵位”几个字。字迹隽秀清雅,是徐茋亲手所刻不错了。牌位前有个小小香炉,炉内只有一小堆燃尽的香灰。
徐茋从旁边的架子上找了三根香点了,插进香炉,跪地拜了拜。宋昭也跟着拜了拜。
堂屋的西边一间堆了些柴草粮食,东边一间一张土炕占了大半个屋子,土炕连着一只大灶。因多日无人居住,这屋子里冷得跟冰窖似的。徐茋自西屋抱了一堆柴火到东屋,在灶下兀自生起火来,又从屋外大缸里舀了水来,将大灶并几个茶碗涮干净了,这才开始烧水喝。
想她以前十指不沾阳春水,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如今也可以将这些粗活做得如此麻利了。
宋昭心中五味杂陈,想上前帮忙,却被徐茋阻止。
“水快烧好了,外屋冷,你且在炕上坐着罢。”
宋昭依言坐下。坐在灶前烧火的徐茋侧对着他,他恰好能看见她的右半边脸。她眼眸微垂,双唇轻阖,盯着灶中的火,恬静一如往日。只是那道狰狞的疤……
宋昭撇开眼,不愿再看。未免胡思乱想,他随便牵起个话头:“我瞧着你院子里有个羊圈,怎得不见有羊?”
徐茋添着柴火,回道:“先前我娘生病,羊都卖了给她买药了。”
宋昭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她说的“娘”,应是外头灵牌供着的那位养母。
他想起牢中地上的画。“那你之前画的也是……”
“不错,是她。”
睹画思人,宋昭也没少干过。徐茋与这位养母的感情倒是很好。
“抱歉……”他想起先前自己将画踩坏,如今的话怕是又勾起了她的伤心事,不由得再次道歉。
“无妨。”徐茋不在意,竟还就着话茬接了下去:“她病了好些年,病很怪,总是频繁地伤风高烧,却找不到病根儿。那些狗屁郎中们也瞧不出什么,只会一股脑儿地开些高价的补药,吃了也没用。后来身上疼得受不了,只得吃酒麻痹自己。她走的时候松了口气,我也松了口气——都解脱了。”
她话说得绝情,心里却不见得这样想,不然也不会画像以寄托思念。徐茋从前便是刀子嘴豆腐心,这点倒一直没变。
宋昭想起那画中女子一手执剑,不知徐茋的武功,是否就是这位养母教的。
水烧开了,徐茋舀了一碗递给宋昭。“家中无茶,你将就些,喝碗热水暖暖身子罢。”又给自己舀了一碗,啜了一口,说道:“说来多亏有你,我娘才免遭折辱。这是大恩。我也不知你到这穷乡僻壤来做什么,但若有能用得上我的地方,我定尽全力。”
宋昭看了她一眼,道:“你知道的,我只求你跟我回去。”
徐茋摇头:“唯独这一样,我不能答应。”
宋昭不由得恳求道:“我知你怨恨我,原是我亏欠你,无话可说。可你这般置气,又何尝不是自苦?同我回去,你想怎样报复我、折腾我,都由你。”
徐茋却是深深叹了口气,道:“宋昭,自苦之人言他人之苦,终是你看不清。往事如前尘,于我已毫无瓜葛。即便我曾对你有所怨恨,如今也早已烟消云散。你我已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