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离京那日时,天色阴沉,乌云如盖。积雪堆砌大道中几日不化,被过往车马压出深深车辙印。
车轿已备好,正停在府门前。谢明蕴一身浅绯仙鹤补子官袍,伫立北风中,俞显身形挺拔。他不常穿这样艳丽的色彩,腰间一条暗色衣带束紧,腰身毕显。
扶盈无意瞥了一眼,面庞飞上一片淡淡红云。她这几日在看书,立时便想起书中所言——楚王好细腰。
她极少在意别人生得如何,毕竟都不如她好。此刻却忍不住想:若是那典故里的楚灵王见了谢明蕴,至少应封他为尚书。
察觉她的视线,谢明蕴眯了眯眼,“阿宛在瞧什么?”
“没瞧什么,早去早回!”扶盈急忙扭开脸,装作在看雪。
分明盼着他一去不回,却还装模作样地祝愿一句。谢明蕴未揭穿她,仍是一派儒雅好相与的神情,“我此去江南,无人看顾你,阿宛可要当心,莫被人骗了。”
他似乎话里有话,但扶盈懒得猜,反正不久她便再也不见谢明蕴了,“我知晓了。”
车轮碾过雪后路面,声音渐渐远去,徐伯闭了府门,引众人回去。
扶盈莫名焦躁,独自回房,解了外裳将门窗关紧。此时还不能走,小壶同她说了,等谢明蕴出了城门再动身。
正门自然是走不通的,东院是厨房,人来人往亦不够隐蔽,整个谢府,只有用作库房的西院合适些。
北风于窗外呼啸,今日还未落雪,乌云蔽天,不见一丝日光。如此天气,倒是同谢明蕴将她带回那一日极像。
扶盈坐立难安,直待更漏滴过一壶,终于听得有人轻轻敲门,“公主请换上这衣裳,我们马上便走。”
接过门缝中递来的粗布麻衣,扶盈转进屏风,几乎毫不犹豫便脱下了身上的素衣轻裘。
她头一回穿这样粗糙的衣裳,细嫩的手臂很快磨出一片红痕,稍稍垫了片白布,她便推开门。
小壶正紧张地左右张望,见她出来,不敢犹疑,立即便抬步。他走在前头,很是小心,“我先探路,公主跟紧了。”
从后院到前边的西院,其间要经过许多地方,虽有危险,也属无奈之举。后院本有一扇小门,可惜这几日不知为何被锁住了。
今日天更冷了些,给谢明蕴送行后,府中无事的小厮大多都回了房。即便路上遇见人,经小壶提醒,扶盈也都躲开了。两人有惊无险到达西院,顺利得有些意外。
西院有一处矮墙,翻出后是两座府邸间的小巷,无处可藏身。小壶几步跃上墙头,焦急地催促:“公主快些!这边容易叫人看见!”
被他一说,扶盈不禁也变得心急,只是她自小受宫规训诫,哪里能会爬墙?双手才攀上墙头,立即便卸了力。
“公主到那边去,我拉你上来!”小壶望见另一边有个木箱,急忙叫她过去。
有物什垫着,小壶顺利将她拉了上来。扶盈坐在墙头,视野一片雪白,心中觉着新奇,多望了几眼,却似乎望见有人在院门口。
“公主快下来吧!这墙不高,还有我护着公主呢!”小壶以为她害怕,跳下墙后抬头小声呼唤。
一晃眼,院门口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扶盈些许的忧心,很快也被即将离开的兴奋冲散,一心只剩下喜悦。
小巷中累了几日的大雪,行走十分困难。小壶走一步,扶盈便跟一步,缓慢艰难地向前走着。
西院外,徐伯望着已空的矮墙,无声叹了一口气。
昌乐公主的府邸,在临近京郊之处,距此处不算近,小壶走得极快。扶盈本就身娇体弱,在雪中行走更是劳累,只得央求他等一等。
小壶脚步缓了缓,忆起昌乐公主允诺他的金银,又狠下心来,道:“公主,迟了便被人发现了,再忍一忍,马上便到了。”
他确实没骗扶盈,昌乐公主已派了一辆马车等候,只是碍于谢明蕴心思缜密,不敢离谢府太近。
身上着的粗麻衣料磨得她浑身疼痒,扶盈咬唇忍着,脑海中不断念着皇兄。
其实只过了几条街,扶盈却觉得走过来半个京城,见到马车时,险些落下泪来。
车厢不算宽敞,座位也没有软垫,幸好还算暖和。不待她坐稳,车夫已挥鞭,小壶并未进来,与车夫一道在外坐着。
扶盈冻僵的手活络一些了,犹豫片刻,她隔着车厢帘戳了戳少年单薄的脊背,“小壶,进车厢来吧,里边暖和些。”
以往她绝不会同外男同坐一车,只凭小壶是皇兄的人,扶盈便将他也看作了自己人。
“我、我不敢与公主同车。”
第一次邀人同坐,却被拒绝,扶盈有些困窘,没再出声,借着车窗缝隙观察外面。马蹄声阵阵,带动一地雪尘,颠簸许久,似乎仍在京城中。
车夫有意避开繁华的街道,耗费的时间便不免长了些。
载着扶盈的马车还未到达,昌乐公主的府邸前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