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四月初三,时王妃简氏病薨,满府缟素。
王府后院大小所有主子,都要卸去脂粉钗环,跪在王妃灵前守妾的规矩,什么次妃,什么侍姬,什么侍妾,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们甚至羡慕起那些没资格来堂前的宫人,但这羡慕只是说来自己也忍俊不禁的玩笑,真正嫉妒的是那个王爷明令无需来守灵的那个人。
就连如今戚戚哀哀的哭,十成十的,也是为了王妃一走,府中再无名正言顺弹压祸害的人了呢。
一应繁琐又庄重的仪式走完,已到六月中,时王后院的女人累倒了好几个,躺在榻上,咬牙切齿地听丫鬟来报王爷又进了素心轩的门。
果然是个狐狸精!
装的可真好啊,连王妃都险些骗过去了,想要下手整治时病体已如烛火之末,叫她只脱了层皮险险逃脱——
时王在暗处不知多少双眼睛的紧盯下,坦然地迈进了素心轩的大门。
这里是真的变化很大。
虽是位置偏僻,面积也不大,可如今似是打通了几个小偏院,收拾一下,也极为整洁宽敞。青石板铺的小路,淡粉的花藤攀着木架,向外伸着长长的身子勾着树干墙壁,贪婪的笼住尽可能多的阳光,也就在地上留下了清凉的阴影。
一边是满目青翠繁花,一边是假山池塘亭廊,时王一路缓步走来,竟是全然避开了酷热的阳光。轻风穿过水面卷了几缕凉意,带起衣裳发尾,送来暗香浮动,于是心境也柔和清爽起来。
好些花草是从他院里搬的呢,缠磨着求来了,却叫她草草埋进了花坛,价值千金的极品倒和杂草混作一团不分你我。
陆雪浚无奈,要生气却也生不起来,或者说,真计较那早早就被气死了。他打发走要去通报的小厮,沿着小路一步一步慢悠悠的欣赏起了风景来。
这一走就是半刻钟,走过石廊,绕过海棠花簇拥的影壁,便是一处青瓦的屋檐。他听到隐约衣裳窸窣的声音,往前走几步抬头望去,窗台前高大浓翠,几欲垂地的柳枝底下,影影绰绰的就看见了一道歇在凉榻上的身影。
乌发堕云,唇色鲜红,那女子仰躺着,似是睡熟了。从饱满的额头到挺翘的鼻尖再到圆润的唇珠,无一处不完美。侧脸线条柔美精致,到脖颈锁骨间却又陡然划下一抹险峻流畅的曲线,骨感莹然,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伸手摩挲细细把玩。
天气炎热,她也只穿了一件宽松清透的鸭蛋青色纱衣,峦岳起伏的身材袒露无疑,小腹可爱的鼓起,被轻衾裹了,偏又不老实的拉开凌乱的衣襟,露出胸口一片细腻如滑脂的皮肤。半截圆润修长的小腿踢开下裳,就这么横在象牙白的簟子上,堪称活色生香,目之所及惊心动魄。
陆雪浚穿着沉重的齐衰麻服,停驻在廊前不知注视了多久,半晌,他启步来到她榻前,屏住呼吸俯下身去,目光把那人从头到脚一顿细细的打量,仿佛能穿透衣裳。
紫佩端着果盘从里屋出来时,便是看到了这一幕。
“王,王爷……”她惊呼,险些捏不住指尖的瓷盘。
陆雪浚当即示意她噤声,可还是晚了。榻上休憩的女子皱眉醒转过来,看到距离如此之近的时王也是唬了一跳,拢拢衣裳站起身,退后几步假作惊讶道:“王爷今日怎么有闲情逸致,居然跑到我这里来消遣?”
陆雪浚见她整理好衣裳,抬首又是一副不给好脸色的骄傲小模样,心底痒痒之余,却也只能装作正人君子目不斜视,毕竟也不能真动,口中劝道。
“你身子既然稳了,不妨多出去走动,太医也说了产妇多动于生产有利。”
虞珠珠想也不想,一张嘴就是拒绝:“王爷有所不知,人和人还不一样呢,何况是孩子?我肚子里这个打小就晕车,一动就头晕目眩……”
她说着,用帕子捂着嘴巴,装模作样的清咳几声。
……明明是头晕,装都不认真装!
“虞珠珠!”陆雪浚喊了她的名字,面色冷肃威严:“你作够了没有——”
虞珠珠敏锐的察觉到他的郁气,立马退后几步离他远远的,只抬着一双清凌凌的眸子朝他看。
努力睁的大大的,作势要瞪人的眼睛里,湿润的雾气却飞快地堆积起来,凝成了厚厚的泪水。
“好啊!就要我出去叫人嘲笑是吗!”
她跺脚,酸酸涨涨的眼眶一眨,泪水断了线的珠儿一样滚落下来,被她抬手飞快擦去,仿佛从没哭过,只声线微微哽咽着,分外惹人生怜。
“你也嘲笑我好了……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自作自受?”
因为抬手而自袖中露出的一截莲藕似的小臂上,仍有刺眼细细红红的疤痕,原本脖颈上也有的,陆雪浚知道,只不过被脂粉遮住了。
再好的祛疤伤药竟也无能为力,疤痕大喇喇地就在那里,像是在说他这个丈夫和父亲的失职。
是谁在看不起谁呢?
怒火不知何时消失的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