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顶软轿自竹水居而出,在暮色下经过重重连廊,缓缓行至偌大庭院的四角亭边。
亭中早有小厮丫鬟照往常惯例摆放了摇椅和小几等一应用品,小几上燃了小小的一支风炉,透过炉壁的孔洞隐约可见猩红的炭火,茶水大约已经煮沸,袅袅白烟轻轻升起,茶香四溢,如梦似幻。
这是一个无风的黄昏,天将黑未黑,天地昏黄,万物朦胧。
一众仆从在主人落座妥当后,皆垂首悄悄退下。
唯有紫蒲半跪在小几边,从炉上取了精巧的小壶斟了一杯茶,轻轻放在那人手边,“主子,入秋了天凉,奴婢还是去取个手炉来吧。”
那人微微摇头,并未多言,压着嗓子闷咳了半晌,脸上却看不出喜怒,而后便淡淡挥手让紫蒲也一并退下。
侍女心怀忧虑,却也不得不听从吩咐,只好将原本盖在那人腿上的绒毯再向上提了几分。垂首道“奴婢退下了。”
栗留年少,尚且不懂丫鬟小厮们的小心翼翼,原本抱剑站在一旁,见紫蒲退下,便也躲懒似的,一跃登上了凉亭旁的大树,寻了个舒适的姿势靠着树干默默静候。
他第一次被主子委以重任,头先几天还沾沾自喜,却在延维逗弄他时被点破。
原来他不过是被留下的那一个,他心中猜测大概是主子嫌弃他武艺不精,又顾及少年心性的薄脸皮,给他留有余地,才在出发前寻了个理由唤他务必看护好公子。
明明这碧城山庄机关重重,连只麻雀都飞不进来。那人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里无外乎竹水居和庭院两处走动,即便外出也有暗卫保护,哪里又真的需要他来做这个护卫。
心中暗暗起誓,等主子回来后一定不再偷懒,好好练剑!势必让她刮目相看!
过了戌时三刻,天色渐渐沉了下来,只有四角亭飞檐的灯笼透出些光亮。空气中弥漫着馥郁的桂花香气,一轮明月高悬,在月光的映衬下能看见淡淡的云雾轻柔缭绕,像是一层轻纱拂过指尖,温柔且遣眷。
栗留倚靠大树思绪飘得久了,皦白色衣衫的公子一人独坐亭中,两人互不打扰。
偏偏赶上今日的祭月节,倒是透出些寂寥的意味来。
但他到底孩子心性,也没恍惚多久,栗留便从怀里掏出一块布巾包裹着的月饼,是紫菂姐姐先前塞给他的,咬了一口,豆沙香甜软糯,很是可口。
而后望着不远处半卧在摇椅里的那人,唯见那人面色淡淡,呼吸清浅,偶有几声低低的咳喘。
摇椅微微晃动,灯火又过分微茫,让他看不真切公子的表情,只瞧见总是凝神注目,却又实在是看不出公子是否在观月寄相思。
栗留大概也是长大了些,见公子神色恹恹,也无端的思念起了远在郦城的主子和兄长,他们一去月余,都不知道自己又长高了呢。
他把月饼咽下,仰头遥望明月,默默叹了一口气,竟是头回生出了少年的惆怅。
圆月倒影坠于湖面,仿若一面巨大的明镜,就连一丝涟漪都无。
四周静谧,唯有耳边虫鸣声阵阵,实在是放松身心的好时刻,难怪公子每日都要来这里坐上片刻。
近处岸边的□□,咕咚一声投入湖里,惹得原本平静无波的水面,泛起层层细小波纹。
栗留这才又扭头瞅了一眼亭中那人,这一看便吓坏了,登时从树上翻身跃下,就连平常不离身的佩剑都因急切而落下。
同时那人手中的茶盏也一并跌落,叮咚脆响一声,碎成数片囚于摇椅旁,茶水也瞬间沁入石板地面。
急急赶至对方身旁,栗留心中大骇,俯身半跪在摇椅旁定神观察,见他面色青白,呼吸紊乱,左手紧紧攥住胸前衣襟,再见指尖都泛着不正常的紫绀,更是乱了阵脚。
惊惧中带着哭腔低声唤道“公子!公子!你怎么了!”
那椅中之人本是喑人,就算正常时日也答不了他,更遑论现在。
栗留不过从兄长口中听过数次,公子体弱,口不能言。但因日常并未居于碧城山庄,所以也从未见过公子病发,此种情形下哪里还能镇定自若。
“延维大哥!”惊叫后又猛然想起,延维昨日被公子指派出去办事了,再开口连声音都在颤抖,“紫菂姐姐!紫菂姐姐!”
几声呼唤在玉扶光耳边炸开了惊雷,他本因心疾而心脉弱症,虽口不能言,但耳目清明,孱弱心脉惯常最怕突然的响动。
这会心疾已然发作,栗留还在耳边哭喊,更是雪上加霜。
本也担心会吓到这个孩子,想伸手安抚,却因缺氧而导致胸腔窒闷感席卷而来,眼前阵阵发黑,只得作罢。
惊慌失措的呼喊划破了原本宁静的傍晚,紧接着连廊里脚步声纷沓响起,一众仆从惶恐无措的急急赶来。
紫蒲原本就候在连廊中,因玉扶光并未摇铃,所以先前竟连一丝异样也没听出来。但好在她已伺候主子多年,突然发病也经历过数次,现